我,崔音,京府礼部侍郎崔家长女。
自幼在雍州外祖家长大。
雍州十五县,提起崔音这个名字,恐无人知晓。
但说起黎白,无人不识。
黎白,是十岁那年,姚家二姑娘帮我起的名字。
那时,我和我娘一起生活在郿县农庄。
庄子是我外祖黎家的产物,可我外公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他是被气死的。
因为有个丢人现眼的女儿。
我娘出嫁之前,曾与家中投奔来的一位远方表兄,互生情愫。
外公瞧不上那人,彼时我祖父在京中做一小官,与他为多年好友。
祖父年轻时也曾落魄,入京赶考途径雍州,结识了经商的我外祖一家。
外公对其有馈银之恩,后来他在京中为官,便定下了其长子与我娘的婚约。
我娘自雍州远嫁,外公有钱,嫁妆装满了三条大船。
她嫁给了我爹,崔家长子崔谦。
三年光景,生有一儿一女,日子过的平静。
可惜后来,那位投奔家中的表兄随我二舅舅入京经商,暂住在了崔家。
我还不到半岁,我娘和她那位表兄衣衫不整,被堵在了后院房中。
人人道她水性杨花,生下的女儿指不定也是野种。
那位表兄被崔家当场打死。
如我娘这般,若为了儿女的颜面,本该悬梁自尽才是。
但我二舅舅不忍,伙同她的陪嫁丫鬟和奶娘,偷摸的带她回了雍州。
他们前脚刚到,后脚崔家便将休书递到了黎家。
外公本就卧病在床,是被活活气死的。
我自幼在黎家长大,外公死后,家里是大舅舅和二舅舅当家。
我娘日子并不好过,因两位舅母对她十分唾弃。
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因大舅舅家的表哥,总骂我野种,趁机踹我一脚。
我很小的时候,就耳濡目染的听舅母说那些破事,听她谩骂我娘,说她下贱,是个淫妇。
那时不懂,直到某个深夜,我睡在我娘房内的小榻上,听到她帐内悉悉索索,有异样的响动。
我娘声音急促,哀求着:「阿音睡了,你莫要吵醒她,轻点。」
那男人声音喘息,一遍遍的念着:「月娘,你是我的,是我的。」
月娘,是我娘的乳名。
那男人的声音也很熟悉,我听得出,是我二舅舅。
可我那时年龄小,什么也不懂。
直到某日,他们东窗事发,二舅母疯了一般,打的我娘脸颊红肿,吐了血。
大舅母谩骂,大舅舅沉默不说话。
他们说这是丑闻,所以我二舅舅被关了起来。
最终,为了掩盖这桩丑闻,我和我娘被赶去了郿县乡下农庄。
那年我七岁。
庄子是黎家的产物,但那庄上管事,却并不把我们当主子。
如今想来,他应是得了我舅母等人的吩咐,故意苛待我们。
因而我们住的屋子很偏僻,下雨天院子泥泞,屋顶漏雨。
冬日连炭炉也无,发潮的被褥,冻得人手脚生疮。
但我娘很开心。
她很久都没这么开心了,带着我打扫破旧的院子,将桌椅板凳擦的一尘不染。
她还在田园里摘了花,折了柳枝,编成花环戴在我头上。
可后来她什么都做,粗布麻衣,拿着锄头下地,劈柴做饭,圈地养鸡。
闲暇时,也教我读书,什么女德女训,三纲五常。
我不喜欢那些书,上面写的「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看得我眉头直皱。
于是我便把那书撕了烧火。
我娘看到,急的直跺脚,跟我说纸很贵,书也很贵。
我又皱起眉头,对她道:「既然知道纸贵,为何还要铺张浪费,买这些做什么?」
她嗫嚅着:「我自幼学的便是这些,好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都懂这些……」
「娘觉得我像好人家的女儿吗?」
我发誓,说出的话没有任何歧义,只是单纯觉得,如我们这般沦落到农庄,日子过的实在贫苦,需要操心的只有衣食果腹。
可她偏偏误解了什么,脸色煞白,眼眶发红,默不作声的回了屋里。
我知道她在哭,但我没精力管她。
我要去杀狗宰猫,和住在郿县乡里的一个小傻子一起。
那年我十岁,小傻子比我还年幼,赤着脏兮兮的脚,蓬头垢面,瘦巴巴。
第一次见他时,是在乡里破庙,他用个破陶罐,生火煮肉。
我自搬到庄子生活,已经三年没有吃过肉了。
寻着肉味找到庙里,看到他正蹲守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陶罐。
他傻乎乎的,冲我笑,还大方的分了一碗肉给我。
没有加盐,也没有放任何佐料,但我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
真香啊。
3
那之后,我知道小傻子叫岚官。
他并不是雍州槐里人氏。
也绝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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