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内秦南澈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道响雷传入周祁年的耳内，最后在大脑中炸开。
他下颚颤抖着，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如果秦南澈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撕烂他那张嘴。
对面沉默了几秒，低沉沙哑的声音才慢慢传出来。
“城郊墓园，随你便。”
话毕，电话被挂断。
周祁年手一颤，手机差一点从手里脱落。
他慌乱的眼神扫视着空荡荡的走廊，跌跌撞撞地朝护士站冲过去。
值班的护士被周祁年吓了一跳，满脸疑惑和惊讶地看着他。
“沈云晚，查沈云晚在哪个病房。”
周祁年冷硬的的嗓音掩盖不了他语气里的惶恐。
他紧紧握着拳，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听秦南澈的一面之词，沈云晚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一定是秦南澈那混蛋故意刺激他。
护士翻查了一下入院记录，摇摇头：“抱歉，没有这个人。”
又是一阵响雷般的轰鸣声，周祁年整个人都愣住了，耳畔类似耳鸣的声音让他僵在原地。
悬着的心在一瞬间又沉到了无底深渊。
城郊墓园。
松柏一路延伸至墓园深处，望不到尽头的隔间小路一排排墓碑加上朦胧的光线，凸显出一种安详的寂寥。
周祁年站在路边，迟迟没有踏进去。
他恨恨地攥紧了拳，眼里翻腾着懊恼和纠结。
为什么要来这儿？来这儿不就承认了沈云晚已经死了的事实了吗？
然而，在医院找不到沈云晚的他，就像走投无路一样来到了秦南澈说的墓园。
周祁年深吸了口似是带着针的气，抬腿往里走去。
墓园的人寥寥无几，在三三两两的陆续离开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依旧伫立在一方墓碑面前纹丝不动。
周祁年止住脚步，从来不惧生死的他竟然在此刻打起了退堂鼓。
秦南澈好像知道他来了，微微侧过身。
“她用命换你平安，你还是看都不愿意看她吗？”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疲惫。
周祁年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抱着的一个雕花木盒，或者说是一个骨灰盒。
见他半天都没动，秦南澈走了过去，将骨灰盒递到他面前。
周祁年木讷地接了过来，盒子不重，但他却像是用尽了力气才将它拿稳。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盒子，干涩的眼眶渐渐变红，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我本来不想把盏盏交给你，但是她为了你丧命，我也不好带她走。”
秦南澈居高临下地看着周祁年，开恩般的语气带着几分不甘。
本来沈云晚可以不用死的，哪怕得了胃癌，她也可以活久一点，绝不会成为周祁年的替死鬼。
他看不清此刻周祁年是何表情，只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双肩，还有那隐忍地喘息声。
秦南澈张了张嘴，正想再说什么，忽然脸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秦南澈，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做的！”
周祁年抱着骨灰盒，就像是揽着沈云晚一样，从未有过的温柔。
可他那双赤红到快要滴血的眼中却满是狠戾，那简单的一拳完全不足以解他的心头之恨。
秦南澈面无表情地擦掉嘴角的血，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冷下来。
周祁年的行为非但没有让秦南澈生气，发而让他冷冷淡淡道：“盏盏在送往医院去的路上就断气了，你昏迷五天，难道要沈云晚要像无亲无故的人一样被停在太平间等你吗？”
他心中有疑惑，比起沈云晚，周祁年不过是一些擦伤，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右臂的脱臼，怎么会昏迷五天。
周祁年怔了怔，眼中的怒意却不减分毫：“那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决定！”
秦南澈只觉可笑：“对，你是盏盏的丈夫，却还不如我这个外人。”
他理了理衣领，朝外走去，只是在周祁年身侧又停了下来。
“你是该好好体会一下失败的滋味了。”
秦南澈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
周祁年依旧站在原地，刚才打秦南澈的左手不觉颤了颤，脸颊的刺痛感让他以为被打的人是他。
“哒——哒——”
他有些茫然地低下头，暗红色的骨灰盒上多了两滴眼泪。
斑驳的阳光照在暗红色的木盒上，那两滴眼泪竟如血一般扎眼。
周祁年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好像在墓园那段记忆彻底消失了，最后的记忆就从他进到家门开始。
空荡荡的别墅，悄无声息的永远少了个人。
“沈云晚。”
周祁年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然而没有回应。
从前，不管他多晚回来，沈云晚都像是故意在等他一样从楼上下来。
他醉了，她会给他倒杯水。
他吐了，她会脱下他脏了的衣服，再给他换上干净的。
他睡了，她会给他盖上一件毛毯。
周祁年都知道，因为家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人了。
“沈云晚……”
他又叫了一声，却带上了几分哭腔。
依旧没有回应，但是怀中被捂得已经温热的盒子好像重了几分。
太阳渐渐落下去，乌云带着闷雷比黑夜率先到，遮住了最后的夕阳。
同样空荡荡的房间，沈云晚的存在感却更为强烈。
周祁年看着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房间，喉间像是被卡了根鱼刺一般难受。
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生怕将沈云晚的最后的几丝气息吸尽。
桌上的一张纸吸引住了周祁年的视线，他走过去，“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像岩浆一样泼进他的眼中。
周祁年看也没看，直接将离婚协议书拿起揉成了一团扔进桌旁的垃圾桶里。
他颓然地坐在床上，目光黯淡的快要与昏暗的天色融为一体。
过分的安静让他如同沉浸在冰窖的心更有一种抽离感的痛意。
突然，手机的铃声打破了已经黑下来的寂静，周祁年拿出手机，微亮的手机光芒映射在他脸上。
浸着痛苦的双眸中在看来来电人时染上了一层冰霜。
林小冉。
——“是林小冉……和别人，要害你，你不要……相信她……”——
沈云晚的话跟着铃声在耳畔响起。
周祁年眼眸一沉，带着几许疑虑地按下接听键，嘶哑地声音回荡在房间内。
“什么事？”
林小冉道：“嘉衍，你去哪儿了？车队的人都在等你呢！”
“等我干什么？”
他冷硬着回了一句，空闲的手摩挲着木盒。
“你死里逃生，大家都想为你庆祝一下。”
第十三章 代价
周祁年闻言，眼底划过一丝寒光。
“我知道沈云晚死了，你心里肯定觉得愧疚。”林小冉劝慰着，“但是事发突然，也不能怪你啊。”
良久，周祁年沉声回道：“你在哪儿？”
“当然是俱乐部了，你快来吧。”
林小冉的声音还掺杂着车队中其他人的哄闹声。
挂了电话，周祁年低着头，在黑暗中将盒子再次抱紧了几分。
悲寂而落寞的眸中掠过一丝狠意，如果真的是林小冉做的手脚，他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光轮俱乐部。
周祁年驱车赶到俱乐部时已经是八点了，才下车就听见从里面传出的笑声。
他眼神一凛，竟觉得有些可笑。
在看到周祁年出现后，车队的谢晨率先迎了上来：“徐哥，咱们虽然没拿到冠军，但好歹你平安无事，下一次的比赛，咱们再拿个龙头。”
其他人都纷纷附和着，生怕周祁年这个“常胜将军”因为这一次的挫败而气馁。
林小冉走到他身边，笑道：“谢晨说的对，下一次我做你的领航员。”
没有人提沈云晚，仿佛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一样。
周祁年冷冷地看着林小冉：“你，跟我过来。”
说完，转身走进隔间的休息室中。
林小冉一愣，与谢晨交换了个眼神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都是老朋友了，叙旧还不给听啊。”
“人家那是老朋友吗？那是老情人了！”
他们一边笑闹着，一边看着休息室。
休息室是间用玻璃在角落里隔开的房间，隔音算不上很好，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他们的声音。
林小冉语气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周祁年转过身，墨眸似要将她看穿：“我的车，是你动了手脚吗？”
如果赛车不是出了问题，沈云晚怎么会提要换车，而她又清楚地说了是林小冉和别人要害他。
林小冉的心咯噔了一下，目中带着不可置信和伤心：“你……怀疑我？”
她心里更多的是诧异和疑惑。
周祁年怎么会怀疑到她身上，这事儿除了她和梁毅，还有就是被梁毅收买了的维修员知道。
难不成是沈云晚？可她又怎么会知道。
周祁年不言，眼神并未有因为她这满带委屈的反问又任何变化。
林小冉暗自掐了把肉，挤出几滴眼泪：“你想想，本来做你领航员的人是我，如果我做了手脚，我不是也会出事吗？”
这话的确没错，在林小冉回来后，他是决定让她做他的领航员。
周祁年眸还是紧抿着唇，眉头紧蹙。
林小冉流着泪，哽咽着：“如果我知道沈云晚死了你会这样怀疑我，那我宁愿死的人是我，毕竟我在四年前就该死了。”
听了这话，周祁年的目光才松了一下，心里逐渐矛盾起来。
他微微低下头，眼底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从来就没相信过沈云晚，但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却无法不相信她，甚至对她……
“嘭”的一声，谢晨忽然推门闯了进来。
他大步走到周祁年身边，声音藏着几分怒意：“徐哥，别的我不想说，但是小冉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