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除了那棵梅花树,其他都已烧的残破不堪。
卫轻舟望着那满地的梅花瓣出神,那花似乎渐渐的与柳棠溪的脸重合。
他不知为何想起那天十里红妆,柳棠溪挑开盖头,笑靥如花。
但不知何时,她便再也没有对自己笑过了……
突然间,胸口又是一阵疼痛袭来,卫轻舟几乎站立不住。
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一般……
在梅树下,卫轻舟想了一夜,似有了什么决定。
天色刚亮。
他便唤来随从:“备马,去顾府。”
这三年他不满太后随意的旨意,不悦柳棠溪的“暗中算计”,可柳棠溪爱他这件事并不作假。
他突然想再给柳棠溪一次机会,若她肯认错,休书作废也未尝不可。
出得门的路上,随从有些为难。
“王爷,顾府……已经败了,府邸也卖了,顾家如今只剩下顾夫人和管家了。”
卫轻舟停下脚步:“何时发生的?”
“三日前。”
三日前?!不正是柳棠溪火烧寄秋院那日。
柳棠溪那时的绝望眼神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卫轻舟呼吸一窒,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可不过才离了王府一里不到,卫轻舟便看见一老人拖着一口薄棺,一满头白发的老妪捧着排位踉跄着与他迎面而来。
在擦肩而过那一刻,卫轻舟身形一僵。
他勒紧缰绳,策马奔回,对着那两老人的背影吼道:“站住!”
顾赵氏缓缓地转过身。
卫轻舟瞳孔一怔,颤抖的话瞬间被卡在喉中,目光直直定在顾赵氏手中牌位上:爱女柳棠溪之位!
第十章 我不信
卫轻舟双拳紧握,眼中浸着微怒和慌乱:“柳棠溪呢?”
板车“吱”地一声滑动了一步。
顾赵氏抹去残泪,转过身去:“走吧。”
细细的雪飘然而至,两位老人步履蹒跚的背影渐渐远去。
卫轻舟黑眸定在那口薄棺之上,气息紊乱的有些狼狈:“好,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要干什么。”
卫轻舟一深一浅地跟着薄棺之后,不肯靠近一丝,也不肯远离一毫。
城外。
板车徐徐停下,旁边是一个空坟。
卫轻舟的跟随到此让顾赵氏恨意骤起。
“王爷,顾家已经给了你两条命,请您不要再来打搅他们最后的清净之地了。”
随从见卫轻舟死死盯着薄棺,便提议道:“王爷,不如开棺一验。”
老管家闻言,气得脸通红:“您贵为摄政王,当真要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吗?”
顾赵氏从怀中拿出一张带血的休书,声音已然沙哑
“王爷忘了吗?多意已经不是王妃了。”
卫轻舟一把将休书夺过,动作之快让顾赵氏来不及反应。
他将休书撕成碎片,赤红的双目带着决绝:“休书不曾盖王印!她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
话毕,他跃上马驰骋而去,扬起一地休书碎片。
王府外。
缰绳勒紧后,卫轻舟只觉眼前一黑,从马上摔了下来。
随从赶紧将他扶了起来。
卫轻舟甩开他们,猩红的眼眶看得他们心惊胆战。
他捂着心口,密汗划过紧蹙的眉心,许久才抬起沉重的腿进了府。
大厅中,小梅笔直地跪着。
卫轻舟额上青筋突起,看着小梅嗤笑道:“你也跟顾家串通好了来诓骗本王吗?”
小梅却将手中一叠被血浸透的锦帕举起来,声音哽咽:“奴婢自知人微言薄,可王爷,王妃三年来从不曾对不起你。如今她也去了,求王爷不要再对王妃有成见了!”
厚厚的一叠血色锦帕如同烈火灼伤了卫轻舟的双目。
他微颤的手一把掀开小梅,锦帕散落一地。
卫轻舟瞪着小梅,所有怒火都喷涌而出:“来人!将这个胡说八道的奴才撵出去!”
不一会儿,几个小厮架着小梅往府门走。
小梅见卫轻舟这般无情,只为柳棠溪感到不值。
“王爷,您可知王妃死不瞑目啊!”
卫轻舟身形一晃,强压着心痛:“打二十大板,扔出去!”
小梅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走到柳棠溪的墓前。
她重重地跪了下去,放声大哭:“王妃!你一生终究都错付了啊!”
杂乱的寄秋院中只有梅树还残留着一抹余情。
卫轻舟看着梅树,隐隐能看见树干上斑驳血迹。
柳棠溪,你跟本王玩捉迷藏是吧?
什么是平常女子,什么平凡姻缘,你休想就这么离开!
卫轻舟扯断一根树枝,毅然转身而去。
太后宫外。
卫轻舟冷冷地看着宫外挡住他的两个宫女:“太后呢?”
宫女跪了下来,被卫轻舟的气势吓得不轻:“太,太后在与晋宁公主说话,说不见任何人,王爷还是别为难奴婢们了。”
卫轻舟怎会在乎两宫女的阻拦,直接就跨了进去。
行至寝殿门外,太后怒骂声便从殿内传了出来:“你糊涂啊!”
第十一章 王妃人呢?
卫轻舟止住脚步,用眼神呵退身后的宫女。
寝殿内,太后捶胸顿足地看着跪在面前的晋宁:“你陷害顾然,害得顾家家破人亡,你将皇家颜面置于何地了啊!?”
晋宁妆容被眼泪冲花,却依旧不肯认错:“太后,我这一切都是为了轻寒啊!轻寒不爱柳棠溪,柳棠溪又不肯下堂,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轻寒被柳棠溪折磨一辈子呢?”
“啪!”
一巴掌狠狠地甩在晋宁的脸上。
太后含泪骂道:“荒唐!轻寒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若是他不愿的事,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屈服。哀家若不是知道他这性子,怎么会已以权势逼迫顾家同意嫁女,多意也从未求哀家做主她的婚事,可你都做了什么!?”
轰隆一声。
卫轻舟脑只觉脑中一声惊天响雷,整个人都已经无法思考。
这三年他都干了什么?
误会柳棠溪,让她无辜遭受了三年的孤寂和委屈……
卫轻舟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王府,也不知怎么走到的寄秋院。
梅树下的花依譁瓣稀稀落落地被淹没在雪中,好似树干上的血迹一般扎眼。
卫轻舟颤颤巍巍地挪步环视着这方已无人的小院。
呼啸而过的寒风好像在嘲笑他这些年的愚蠢。
卫轻舟依靠着梅树,终是无力地滑坐下去,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视线模糊中,卫轻舟看见孱弱的柳棠溪站在梅树下,期盼的眼神伴着嘴角的血线,微笑着看着他……
卫轻舟病重两日未醒。
宫中皇上听闻此事也是特地赶了过来。
看着卫轻舟苍白的脸色,皇上担心不已,但是他作为皇帝的尊严不能容许他承认自己的过错,只有满心的后悔。
又过了两日。
一丫鬟刚将滤好的药放下,正巧看见卫轻舟睁开了眼。
丫鬟立刻奔出房门,边跑边唤太医:“王爷醒了!太医!”
卫轻舟看着屋内的下人和太医,眼中尽是疑惑和探寻:“王妃回来了吗?”
此言一出,在场人都愣住了:王妃死了已经有五六日了啊!
卫轻舟见没人回应,立刻怒斥:“本王问你们话呢!王妃呢?”
下人们被卫轻舟的怒火吓得六神无主,立刻跪了下来,却无一人出声。
“一群废物!”卫轻舟撑着身子下了床,连外衣都没披就摇晃着出了房。
望着寄秋院的破败景象,卫轻舟稍稍愣住。
若不是那棵梅树,他真以为这里从未有个叫柳棠溪的人。
卫轻舟怒视着面前跪在地上的下人:“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
丫鬟小厮们一脸震惊地望着卫轻舟,心想王爷莫不是失心疯吗?
卫轻舟拂去肩头的一些细雪,语气淡而摄人:“叫人把这儿重修,若和从前有一丝不同,本王就杀了他们!”
当日半晌,卫轻舟魔怔般地在王府中走着,连一间小小的柴房都不肯放过一眼。
直到卫轻舟吩咐备马说去顾府,随从才壮起胆子问道:“王爷去顾府……为何?”
卫轻舟将披风披在身上,尽管光线阴暗,他眼底的柔光却足以将前路照亮。
“去接王妃。”
第十二章 无迹可寻
此时的顾府已改匾换姓成了“李府”。
府门口的小厮看见卫轻舟骑着马,领着十几个穿着甲胄的侍卫浩浩荡荡地停在了门外,个个儿都屏声静气不敢出声。
他们想不会是自家老爷犯了什么事儿吧?
卫轻舟干脆地下了马,旁若无人地大步跨了进去。
听见声响的李老爷正想看看发生的了何事,几个侍卫一把将他架了起来。
连带着府内所有的小厮,全部都给撵了出去,末了还扔给李老爷一大包银子。
卫轻舟看着这座无甚变化的宅子,心中有个声音在期盼府再大点,可以让他慢慢找……
随从看见已有两日没有进食的卫轻舟从匆匆步伐到三步一喘的虚弱模样,终于是忍不住了:“王爷,您还是节哀吧。”
“住嘴!”卫轻舟扶着石柱,喘着粗气:“再让本王听见一句,本王就砍了你们!”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好像只是在担心说的人多了,就会变成真的。
随从听了这话,也不再敢多劝一句。
卫轻舟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凉意直逼心肺。
还可以去哪儿才能找到她?
城外。
顾赵氏对身后的侍卫熟视无睹,她咳嗽着,手上擦拭牌位的动作也没停下。
“多谢王爷好意了,这里挺好的。”
侍卫目光放在一旁的老管家和小梅身上。
老管家看着已经受了风寒的顾赵氏,本也是拒绝的心思不忍动摇了。
“夫人,顾府是老爷和少爷还有小姐的家,不如就回去吧,也好让他们不再受风霜之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