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祈棠下葬的这一天，季言裕早早在苏府门外等。
他一袭白衣，默着脸色，不紧不慢地跟在行丧的队伍身后。
莫子逸恨极了他，断然不会答应他跟来。
行丧的队伍慢慢停下来，季言裕便跟着停下。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莫子逸的将士铲土，姜祈棠的棺材放进去，埋好棺材，立墓碑。
待所有人离开后，季言裕才走至墓碑前。
看着墓碑上写着姜祈棠的字眼，突然抽离了所有力气，直直跪下来。
这些天他压抑已久的情绪袭涌而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自己心被连血带肉的撕裂开来。
“姜祈棠……”他呢喃着，冲动的去双手挖地，“晴晚，你醒过来，我不会再不相信你，我不会再跟你吵架，只要你醒过来我们一起生活下去，和和睦睦的过下去。”
季言裕挖的指甲细缝里全是泥土，指尖几乎要挖出血来。
“浩霆！你做什么！”顾晚晚尖叫着制止季言裕的动作。
本来今日姜祈棠下葬，她想去墓碑前好好嘲讽一番姜祈棠，竟没想到季言裕像是癫狂似的挖土。
顾晚晚看季言裕满手污渍，正想用手帕替他擦拭，可季言裕用力一挥，将她的举动打断。
“顾小姐，我记得我曾说过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季言裕阴冷的眼睛瞧着顾晚晚，脸色虽是污渍依誮却仍旧得让人心生畏惧。
顾晚晚有些没缓过神，不可置信的说道：“浩霆，你从来没有这般语气跟我说过话的……”
季言裕站起来，后撤几步，漠然看着前方，俨然不想与顾晚晚有任何眼神接触。
“顾小姐，以往我对你的行为或许让你误了什么，但你毕竟是丞相嫡女，还未嫁人，少于已有家室的男子来往。”
“已有家室？”顾晚晚觉得有些可笑，“浩霆，你忘记了，姜祈棠已经死了，全上京的人都知道了你们和离的事情！”
“顾晚晚，我虽是御医，却也是一分上等官职，受皇上赏识。”季言裕逐字逐句的说道：“如果你再敢散播流言说我与晴晚和离，你会将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这流言怎么可能空穴来风，最想认自己和姜祈棠和离的，唯有那总是在自己身边的顾晚晚，才做得出来。
顾晚晚被吓得脸色一白，随后又故作镇定道：“浩霆你在说什么？那些民间的流言蜚语，怎会与我有关？”
季言裕冷不伶仃的说道：“与你是否有关你自己心里应该知晓，我季言裕的夫人是姜祈棠，也只有姜祈棠一人，劝你好自为之。”
顾晚晚不再敢说话，怒视着季言裕离开的背影。
她没想到季言裕已经调查到了她身上，或许从姜祈棠死后季言裕便没信过她了。
眼前不管自己能不能嫁给季言裕，她顾晚晚堂堂丞相之女，至少不能落得个善妒的名声。
离开墓地后。
季言裕很少再回沈宅。
太医院里就属季言裕最匆忙。
从给某位宠妃开了安胎药，后又为皇上诊治看病。
忙完出宫，他便待在苏府周遭转上一转。
只有再子夜时，他才会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恰逢这日，季言裕刚从苏府这边离开，便听见一个身影从另一处走来。
“季言裕，你还来做什么？”
第十三章 永远悔恨
“莫将军，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这几日季言裕极少说话，一开口那干涩黯哑的嗓音让莫子逸都有些意外。
莫子逸冷哼一声，幽幽说道：“季言裕，你最好永远记住姜祈棠的死，永远活在悔恨之中！”
“我知道。”季言裕轻飘飘的回答。
没有任何反驳。
他没有照顾好姜祈棠，更是不配当姜祈棠的夫君。
“季言裕，写一封休书吧。”莫子逸走至季言裕面前，“至少再姜祈棠逝世后，让她不再成为你的妻子，而是她变成她自己，苏御医之女姜祈棠的身份。”
季言裕神情终于动了一瞬。
“一定要我与她划分所有的界限吗？”他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可是他不甘，季言裕之妻的名分是他如今唯一的念想。
“对，你必须要和她断干净，哪怕是她死了。”莫子逸毫不犹豫道。
苏父而今年老已衰，姜祈棠的葬礼，几乎都是莫子逸来操办。
姜祈棠已死，他为什么要在乎那一纸休书。
“为什么要在乎这个……你要这么急切的想要休书？”
季言裕灰暗眼眸终于有了几分亮色，一个荒谬的猜想油然而生。
“莫子逸，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他大声质问着，那眼神几乎要将莫子逸生吞活剥！
“季言裕。你疯了！”莫子逸甩开季言裕。
扬起了拳头眼见着就要打下去，可是身边苏府的门匾又迫使放下。
这里是苏府。
他不想再苏府太吵闹。
可是季言裕并没有多想，此时此刻他需要一个答案。
“姜祈棠是不是活着，你告诉我！姜祈棠被你藏起来了！是不是？”季言裕不依不饶的继续问。
莫子逸忍不住讥笑起来：“怎么？堂堂太医院第一御医也有如此失控的时候，到了如今你才发觉喜欢上了姜祈棠了？”
季言裕哑然。
他喜欢姜祈棠……
原来他一直以来都喜欢姜祈棠。
所以至今为止他不愿相信姜祈棠逝世的消息，他会因为莫子逸和姜祈棠亲近而恼怒。
原来姜祈棠早就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
“可惜啊，她死了。”莫子逸说：“在你发觉你已经离不开她的时候，她彻底离开了你！”
莫子逸的每一句话都重重的敲进了季言裕的心里。
他心里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看着季言裕失神的模样，莫子逸依旧不留情面的讥讽道：“季言裕，迟来的喜欢，有用吗？”
季言裕几乎要被说得崩溃了。
他张着嘴却说不出来。
只听莫子逸再道：“还是快些写了休书，早些放过她吧，让她泉下有知，也好安息。”
季言裕不知何时回到的沈宅。
轻云见季言裕浑浑噩噩的走着，好像要倒了，赶忙搀扶着回房。
自从轻云被季言裕留下后，变成了季言裕的贴身丫鬟。
南苑也成了季言裕的院子。
“姑爷，你怎么又是一夜未归，发生什么事了？”轻云替季言裕到一杯茶，小心翼翼的问。
这些天的接触，轻云发觉他的姑爷其实并不是冷酷的人，也并不是对主子无情。
看着季言裕这般神色，轻云有些怜悯。
见季言裕没有接过茶，只是将头垂下去。
烛光微暗，茶香尽散，不知默了多久。
轻云瞧见亮亮的珠子从季言裕的眼角滚落下来。
他道：“轻云，我想她了。”
第十四章 为时已晚
“我想她，好想，好想……”季言裕的声音很沉很低。
他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将心里的苦楚倾诉出来。
轻云也有些忍不住自己眼泪：“姑爷，小姐若是看见了，肯定不会开心的。”
姜祈棠享年二十二余岁，光是喜欢季言裕便耗费了十二年。
轻云七岁相识主子姜祈棠，那时姜祈棠便只有十岁，从那时起便一直跟在季言裕的身后。
十五岁以前季言裕虽然对姜祈棠无意，但也客气的当她是妹妹一样照顾。
十六岁成婚后，季言裕家道中落，妹妹病死，对姜祈棠便只有厌恶。
十七岁姜祈棠如愿嫁给季言裕，享了七年冷落。
最终病逝。
轻云几乎陪伴了她主子一生。
但她不恨季言裕，因为他是主子最爱的人。
“姑爷，小姐说过她喜欢你，是她自己愿意的，如今她病逝，也不是你的错。”
“轻云，我想知道晴晚这些年的事情，你应该最清楚。”季言裕抹去眼泪，抬头看轻云。
人生在世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对她的爱慕了然于心时，却为时已晚。
轻云叹着气，只当把姜祈棠这十几年的事情全盘托出。
这可能时她这一生最坦然时候了。
季言裕听着，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早。
莫子逸便地走进沈宅，朗声道：“季言裕，休书呢？！”
季言裕走出南苑。
莫子逸的视线便落到了那双赤红的眼睛。
显然是哭过了。
但神情却还是像一潭死水一样没动静。
“季言裕，你应该不希望我动刀动枪地逼你写吧？！”
这次来，莫子逸做足了准备，一挥手便是一群将士围上来，塞满了沈殪崋宅院子。
刚走出门的轻云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季言裕眼中没有任何波澜，淡淡回道：“好，我写。”
言罢，他下定决心一般走进了书丽嘉房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