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后的那年的暑假,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了。
我们在旧港看晚霞舒卷,去旁边的小店里找老电影的碟片,开车去附近的海边,他背着我追逐奔跑的浪潮。
沁甜的西瓜,永不疲倦的蝉鸣。
还有温柔的他,组成了我最绚烂的盛夏。
我都做好了上大学之后,经常坐车回 C 城去看他的觉悟了,反正也才两个钟头。
可真的谈了恋爱才发现。根本用不着我回去。
周希延会主动开车来找我,我们一个月可以见好几次,重要的时候他从来不曾缺席。
我太爱他的怀抱了。
那么温暖,那么安全。
有时候放小长假,或者寒暑假他还会带我去想去的地方旅行。
我朋友刚看到他的时候,都说他样子看着样子好像个渣男。
可几年过去了。
他们对他的评价变成了绝世好男人。
有一次,我生病半夜去医院,他连夜开车来医院找我,第二天赶到的时候,眼睛都布满了红血丝,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紧紧握着我的手。
也就是那时候,我爸知道了我和他的事。
刚开始我爸看到他手上的刺青,再加上他独一无二的气质,还偷偷教训我。
可后面周希延单独找他聊了后,我爸也没再说什么反对了。
走的时候,甚至一反往常地跟我说了句对不起,为我青春期是他那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巴掌。
他说他是怕后妈在家针对我,那一巴掌是做给她们看的,让我不要记恨他。
周希延在他左边胸口处,纹着一把漂亮潇洒的弓,缠绕着我的英文名。
我的是一支漂亮利箭,他亲手设计的,寓意着这我射中了他的心。
我的周希延,就是最最好的。
可是……
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可是了……
如果没有这个可是那该多好。
32.
我大四那年的生日。
那一天不是周末,我还要去实习。
但周希延已经从 C 市千里迢迢开车过来了,早上我穿好衣服下楼就看到了宿舍楼下的他了。
初冬清晨的宿舍楼下,周希延在等我。
下过雪的校园,路面铺着稀稀碎碎的雪。
男人穿着黑色大衣,他系着我织的白色毛巾,末尾我特意绣了个「萱」字。
见了我,他淡漠的脸庞漾起了温柔笑意。
他吻了吻我的额。
他把揣在怀里热腾腾的早餐塞给我:「乖乖的,今天实习不要分心。」
他说等我下午我下课后带我去吃饭,帮我庆祝生日。
我那一整天都特别兴奋,干劲十足的同时,还不时还摸鱼偷偷给周希延发消息。
他说叫我的朋友们和我一起庆祝,他承包所有费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我开心。
下班前,我收到周希延的消息。
「我去蛋糕店取蛋糕,你在公司楼下等我。」
可我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他。
冬天的夜降临得很快。
街边路灯一盏盏地亮起,我朝着手心哈暖气,我给他发消息他也没有回复。
「是不是蛋糕还没做好呀?」
「你在哪个蛋糕店呀,把定位发给我,我去找你。」
许久未有回复。
我只能搜了离我这儿最近的蛋糕店,跟着地图指示走。
却在路上与我反方向的行人口中听到,附近好像发生了很严重的车祸。
醉驾的人闯红灯后失控装上路边行人,再撞进了一家蛋糕店,玻璃碎裂稀里哗啦。
我内心不安到极致。
打电话给他后,却始终无人接听。
等我赶到的时候,现场早已拉起了警戒线,我冲过去,却看到了一条沾满鲜血的白围巾,正是……我织的那条。
那上面绣着的萱字已经模糊不清。
满地破碎没来得及清理的蛋糕奶油,那一刹那我的心也好像被撵得稀巴烂。
世界天旋地转。
周希延被救护车接走了,我跌跌撞撞地跟路边的警察确认医院,视线却开始模糊不清。
「第一人民医院,好好,我马上去。」
出租车上。
这时手机响了,是周希延打来的!
我颤抖着好几次才接听成功,「周希延,你怎么样了……」
那头是缓缓传来他沙哑温柔的嗓音。
「你送我的围巾掉了。」
我带着哭腔:「在我怀里,它在我怀里。」
「乖乖的,我没事,别哭鼻子,哭久了你头疼。」
「早饭一定要记得吃。」
「还有小萱,生日快乐。」
「我一会就到医院了,我要听你亲口跟我说,你现在说的不算。」
可是最终的最终。
这三句话,变成了我听到他说的最后三句话。
我最爱最爱的男人。
在我生日这天去世了。
周希延。
周希延。
周希延。
无论我叫几次他的名字,都再也听不到任何回应了。
从此之后,我听到的所有的他的声音,都是聊天记录里我不舍得删的语音消息。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熬过那些日子的。
我只知道他走后的每一天,我的世界是没有颜色的。
我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我自己,如果我没有和他认识过,如果我没有和他谈恋爱,如果他没有赶来为我过生日,他就不会发生这种意外。
更不会死。
我再也不要过什么生日,我只要他平平安安。
33.
那年盛夏惊艳的的遇见。
最后以冬天的葬礼收了尾。
我的心也像被生生剜了一块。
和他最后一次过的新年,我们在江边许下愿望。
我问他:「你许的什么新年愿望啊?」
「第一个,有生之年希望能看见你穿婚纱的样子,是我今年的新年愿望。」
「第二个,周希延承诺,会爱贺萱一辈子。」
「………」
「穿婚纱这个,以后我肯定会穿给你看的,你放心好了。不过,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看过你穿西装的样子呢,我也好想看一看啊。」
「你不是明年就毕业了嘛,到时候我穿着西装来见你,陪你拍毕业照参加毕业典礼,好不好?」
「好啊。」
可最终,我也没有等到,他也没有看见。
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希延哥,自从你离开以后,我再也没有过过生日,我恨那一天。
你给我订的蛋糕,还附了一个小信封,里面装了个卡片。
我一直没舍得打开。
自欺欺人地想着,只要我不拆开看,就代表着你还能祝我生日快乐,就还没离开。
时过境迁,我打开信封。
把那张泛黄的卡片拿出来。
「老板娘,二十二岁生日快乐。
跟你说件事儿,我准备来 C 城定居了,店面我也在看了,你尽管安心在这边找工作。
周希延爱你。」
我对着空气轻声道:
「我也爱你。」
风铃忽然清脆作响,似是回应。
34.
顾明旭的联系方式我全都拉黑了。
他却来「旧港」找我,问我,说能不能我们两个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我只说了一句话。
「去你妈的放下过去。」
说完便转身进了门,我就要永远困在回忆中,困在有周希延的世界里,永远不出来。
他再想跟进来时。
却恰好一阵大风刮过,旧港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将他谢绝门外。
秋意已浓,窗外飘来一片落叶。
它缓慢地,降落在后排书架的最后一节抽屉旁。
为了尽可能地维持原样,我很少动这些柜子,看着那片像是指引般的落叶,我拉开了这个抽屉。
里面放着一个小盒子。
那里面是一枚钻戒。
他姐跟我说过,周希延原本是打算在我毕业那年向我求婚的。
35.后记
我是附近的学生。
路过老街,发现了一个名为旧港的纹身店。
老板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姓贺。
是我最想变成的那种漂亮成熟的姐姐。
她留着乌黑浓密的长发,眼神却是清冷,待人接物保持淡淡的距离。
照片墙上,挂着她和一个英俊男人的合照。
我看到了十八岁的她。
在天台上,她清纯脸庞,笑意青涩,歪着头靠向身旁的英俊男人,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问起她。
姐姐,那是你的男朋友吗。
她抚了抚手上的戒指,笑着说:
「是我丈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