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宁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一宫女踩着碎步而来,有些急切:“公主,太后说让您马上去顾府。”
顾府门外。
侍卫宫女太监站了一群,而府内大厅却只有三人。
太后望着桌案上静静立着的三个牌位,丝丝香雾萦绕在侧,好不悲寂。
她红着眼眶,看着身后已经不知所措的晋宁,哽着声音骂道:“好好看看!看看你做的孽!”
晋宁没有说话,双眼怔怔地望着三个牌位,只觉双腿发软。
终于扛不住心中膨胀而起的愧疚感,她一下跪倒在前,泪水夺眶而出。
“是我,是我错了……”
因为她的私心,害得顾家绝了后,更害得霍慎言失去乔景汐。
顾赵氏自顾自地烧着纸钱,根本没在意身边的晋宁。
“多意,明日就是你的头七了,记得回来看看娘再走……”
太后闻言,心中更是哀痛万分,她颤抖的手指着晋宁。
“好好的一家人,好好的一对夫妻……若哀家死了,又有何脸面去面对黄泉下的他们啊?”
晋宁额头叩在冰凉的地上,久久不愿起身,痛哭道:“是我错了,因我的一念之差陷害顾然,才会让顾家落得今天的地步……”
顾赵氏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晋宁。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这位大公主算计了顾家?与霍慎言没有关系。
太后见晋宁已有悔意,但事已至此,总不能以命抵命。
她只能安慰顾赵氏:“哀家会让皇上贬晋宁为庶人,以宽慰顾家冤死的亡魂。”
顾赵氏无谓地笑了笑。
顾家三条命换来长公主被贬为庶人,荒唐又悲哀。
晋宁直起身子,对着太后叩了个头:“晋宁甘愿受罚。太后,我还有个请求……”
晋宁望向身边的顾赵氏,眼神同语气万般诚恳:“请太后和皇上恩准,让我留在顾府伺候顾夫人。”
“多谢公主好意,草民受不起。”
顾赵氏怎肯接受害死自己夫君孩子的凶手陪在身边。
晋宁又将身子转了过来,对着顾赵氏磕了三个响头。
“我知道顾夫人恨我,但请让我还在活着的时候补偿对顾家的亏欠。等我死了,我一定去阎王那里领罪!”
深夜的王府如同以往的寂静。
但是又有不同以往的死寂。
“咳咳咳咳……”
霍慎言仅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夜色都遮不住他煞白的神色。
整个王府也只有寄秋院才能给他一丝寒夜中的温暖。
他倚坐在梅树下,目光缱绻。
他也曾在几个深夜看见乔景汐倚坐在梅树下。
身边点着一盏烛火,院门前挂着一小红灯笼。
翘首以盼着那个心心念念的男人。
只是现在,再也没有了。
霍慎言只觉眼角有些痒,他伸手一抚。
一滴眼泪散在风中。
他居然哭了。
霍慎言苦笑一声,压抑多时的狼狈不堪一下子释放了出来。
他攥着衣襟,承受着心脏的抽离感,哽咽着:“你回来吧......”
缥缈的三更锣声从府外传来。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一件玄色披风被轻轻地盖着意识模糊的霍慎言身上。
“回去吧。”
第十四章 恩怨不了
熟悉又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院内。
霍慎言没有睁眼,也没有动。
他怕是他的幻听,也怕自己会惊走这脆弱的幻听。
只是身前的人又靠近了几分,他再也忍不住地睁开眼。
素色夹袄,赤色披风,不施粉黛的小脸上眉眼精致,朱唇微张。
乔景汐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霍慎言面前。
“天冷,王爷回去吧。”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但是带着些许疏离。
霍慎言瞳孔一怔,倏然起身将乔景汐死死抱在怀中。
他用力地将乔景汐锁在怀内,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血肉中才能确认她完全存在。
“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他没有自称本王,现在的霍慎言,不过是一个有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情绪的平凡男子罢了。
霍慎言滚烫的眼泪和沉重的喘息落在乔景汐的脖颈处。
她却没有半分动作,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王爷,我若没有死,您是不是很失望呢?”
“不……”
霍慎言心一紧,不肯松懈一分:“不许再说‘死’字!”
乔景汐笑了笑,不知是在嘲笑霍慎言还是自己。
“王爷,忘了我吧。忘了这几年的恩怨,各自安好便是。”
霍慎言怔住了,随即放开乔景汐,抓着她瘦弱的肩膀,眼底尽是惊慌。
“什么各自安好!你是本王的王妃!”
乔景汐抬眼望着他,杏眼中淌着晶莹的泪水:“你真的爱我吗?”
霍慎言本该脱口而出的“爱”字哽在喉间。
他爱乔景汐,但是现在他竟羞愧起来。
曾经那么折磨乔景汐,折磨了她三年,还让她饱尝了家破人亡的凄苦……
他还有资格说爱吗?
乔景汐含着泪,笑的让他心痛:“你对我,不过是得知真相后的愧疚罢了。”
“我曾说过,我只想做一个平常女子,拥有一段平凡的姻缘,但我想我这个心愿只能在下辈子实现了。”
霍慎言脸色更加苍白,他再次将乔景汐搂在怀内,声音颤抖而恐惧:“不!只要你愿意,今生就可以。不要走,多意……”
乔景汐愣了。
这温柔的一声“多意”,她等了三年,
等到梅花开了三次,等到她伤痕累累,等到所有的希望都破灭……
“轻寒……”乔景汐哽咽着,好似在做最后的诀别:“你好好过吧,我要回去了……”
“不要——”
霍慎言看着乔景汐从自己怀中缓缓离开,而他竟像是被禁锢在原地一般,眼睁睁地看着乔景汐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多意!”
霍慎言只觉心脏被人捏着似的,紧接着剧烈的抽痛感将他拉入无尽的黑暗中。
冬日难得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中。
霍慎言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吵醒。
意识清醒过来后,霍慎言摇摇晃晃地冲到房门口,将房门拉开就要跑出去。
他要去找乔景汐!
“轻寒,轻寒!”
一声素衣的晋宁被此时的霍慎言吓了一跳。
他下眼睑乌青,脸色也是苍白的可怕。
而霍慎言根本没有去看来人是谁,他只知道乔景汐回来了。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
第十五章 她不会死
晋宁扯住霍慎言的手臂,焦急地喊着:“轻寒,你去哪儿?”
“放开我!”
霍慎言拼尽全力将晋宁挥开,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晋宁:“多意,多意回来了,我要去找她……”
他强撑着身子,跌跌撞撞地直奔寄秋院。
“轻寒!”
晋宁没拉住,只能小跑着跟上。
她心中已经开始不安起来:霍慎言很不对劲。
寄秋院内已被下人收拾的整齐了七八分,只等重建房屋。
霍慎言望着空无一人的院落,一身的疲惫骤然将他压垮。
“多意……多意——”
他用沙哑的声音呼喊着,想要再找到昨晚那心心念念的人。
可回应他的只有徐徐风声,再无其他。
晋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见霍慎言跪坐在雪地中,立刻奔过去将他拉起。
“你疯了啊,你还带着病呢,快起来!”
霍慎言怔怔地看着晋宁,眉头一皱:“你来干什么?多意回来了,她不会想看见你。”
晋宁红了眼,霍慎言想乔景汐已经想到神志不清了。
她叹气,轻轻安慰:“轻寒,多意已经不在了,回去吧,听话。”
“胡说!”
霍慎言好似被人触碰了逆鳞,他一把将晋宁推到在地:“她在!她一直都在!我看见她了!”
他捂着心口,好像乔景汐就在那儿一样。
“轻寒……”
“为什么你们都说她死了?她明明还活着,她还活着……”
霍慎言的眼泪终是忍不住,他失神地自言自语着,好像只要他一直这么说,乔景汐就会再次出现……
晌午。
太医将银针从霍慎言的穴位中抽出,又把了脉才起身出了房间。
太后见太医出来了,忙问:“王爷怎么样了?”
太医跪在太后面前,磕头道:“回太后,王爷是因思虑过度和风寒引起的晕厥,只要每日服药,不久就可康复无虞了。”
听了太医的话,太后的心才稍稍放下几分。
她挥手示意太后去配药,紧接着瞪着身边的晋宁,气愤不已:“到底是怎回事?”
晋宁用袖口抹了抹泪,哽咽道:“轻寒他,他说他看见了多意……”
太后双目一怔,最终还是偏过头,含泪叹言:“造孽啊……”
雪悄悄地在深夜开始融化。
刺骨的凉意将白天的余温消磨的不留分毫。
霍慎言满头细汗,梦中一次次重复乔景汐的离去快将他逼疯。
可他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这可怕的梦魇。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轻轻附在他滚烫的脸颊上,他骤然睁开眼。
思念至极的面容上挂着担忧的神色,乔景汐再次出现在他的身边。
“多意!”
霍慎言攥住乔景汐的手,一把将她拉入怀内,煞白的脸色这才有了些许放松。
果真,乔景汐还活着,她还在自己的身边。
霍慎言下巴眷恋地蹭着乔景汐头顶的黑发,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放开。
乔景汐没有挣扎,静静地伏在他的胸前。
霍慎言是何其高傲的人弋㦊,他也有高傲的资本。
皇上唯一的弟弟,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谁又会想到,他竟会为一个女子如此颓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