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有许多人来找过他。
秀女大选之事被搅得一团糟,皇帝不出面,皇后薨逝,此事震动朝野,大选如何还能继续,于是只能拖延。
蒋茵儿想要过来探望,却被扶云堵在外边。
「皇后娘娘听到您的声音都能醒来吐呢,您还是不要凑上去恶心人了。」扶云如是道。
蒋茵儿气得要让人打扶云,却被玄熠的人制止。
蒋茵儿在宫外大叫:「皇上,皇上您看,皇后娘娘身边一个小小奴婢便敢对臣妾蹬鼻子上脸……」
却被扶云堵了回去:「哎哟,蒋贵妃,娘娘在时奴婢可不会这样,如今是奴婢性情大变,不是皇后娘娘的错,贵妃可不要随意攀咬。」
「我的肚子……」
不等蒋茵儿继续哭,扶云又怼:「对了,贵妃娘娘,前两日皇后娘娘病重,宫门都已落锁,贵妃娘娘以有孕为由,不管不顾领着乌泱泱一众嫔妃来示威,加重了娘娘病情,如此顶撞国母,戕害皇后,又该当何罪?」
「皇上!」蒋茵儿最后只嘤嘤哭泣,一个劲儿叫玄熠。
大吵大闹,当真是令人烦躁。
最后是贾宁传了皇帝口谕,蒋贵妃对皇后大不敬,念在其怀孕份上,掌嘴五十,禁足宫中,非诏不得出。
蒋茵儿是被拖走的。
一路哭着被拖走,可没人为她说过半句话。
蒋茵儿被拖走以后,太后过来了。
太后只摇摇头,叹了一句「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便离开了。
再往后,便没有什么人敢再过来,大约是太后那边发了话。
直到夜里,扶云的声音才再一次传来:「皇上,请您让奴婢为皇后娘娘擦洗,娘娘喜欢干净,您再这样抱着娘娘,会让娘娘不高兴的。」
「你放着便是。」他说,把扶云打发出去。
之后,他把我放下,亲自为我擦洗。
恍惚之间,让我以为又回到了许多年前。
当初的他还不是如今的圣上,当初我们也曾不分彼此。
只是我们都已回不去。
14
玄熠陪在我身边三日,寸步不离,不眠不休,滴水未进。
第二日的时候,蒋茵儿那边传来消息,她在挨了五十巴掌后,又大哭大闹,孩子竟然就这样没了。
孩子没了以后她又闹了许久,一遍遍让人来我宫中请玄熠,可是得到的只有冷漠。
甚至到了最后,直接把玄熠气得又吐了血。
这下太后发话了,把蒋茵儿的贵妃之位削了,降为答应,再不许她的消息传到皇帝耳边。
这一切事情都透露出蹊跷,扶云向来是我身边得力之人,我的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事。
就算扶云做了什么,蒋茵儿都算不得冤。
毕竟,当初我腹中孩儿便是被她所害。
第三日午时,无数大臣齐齐跪在宫门外。
他们长跪不起,让皇帝不要为了我,不顾身体、不顾朝政、不顾整个天下。
可是他们的请求并没有任何作用。
玄熠依旧在我身边。
而我……
我只觉得可笑至极!
扶云在第三日午后便开始长跪不起。
到了后来甚至不断磕头。
磕一个头说一句——「求皇上可怜娘娘,让娘娘尸身回归本家。」
整个皇后宫中都回响着她咚咚的磕头声。
我不管玄熠如何,不管这宫中、这天下如何,我只心疼扶云。
我还是阁中姑娘时,她便是我身边的小丫头,我嫁入王府,她也跟在我身边伺候我,后来又一同入了宫,是我身边一等一的得力姑姑。
我们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
这么长的年岁里,长夜寂寂,扶云一直陪在我身边,她比玄熠更重要。
如今听着她为我磕头求情,我的心中不是滋味,却无能为力,内心煎熬。
到了后来,我连煎熬的滋味也感觉不到了。
三日前我与扶云做了许多准备,唯独没算到的是,玄熠会一直守在我的「尸身」旁,片刻不离。
如此,再多的准备也无济于事。
意识渐渐涣散,我或许真的要死了。
我死了不妨事,可是扶云怎么办呢?
15
我似乎在黑暗中漂浮了许久,忽然——
「小姐,小姐醒醒!小姐你醒醒啊呜呜……」
似乎有谁在叫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张开眼。
然后就看到了额头满是鲜血,哭得一塌糊涂的扶云。
我张张嘴,想要叫她的名字,可却发不出声来。
「小姐你醒了!还好……」她抱着我痛哭起来。
「晚了一日,小姐,我还以为……」
我伸手拍拍她的背,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没事了。」我沙哑道,「这不是好好儿的吗,扶云……谢谢你。」
她松开我,看着我的眼,擦掉脸上的泪,用力点头。
「小姐,我们回家了。」她又哭又笑地说。
我笑:「是,我们回家了。」
她把我从棺材中扶出来。
可我已经撑不住,一个趔趄,又咳出一口血来。
「小姐!」扶云立即扶我坐下,然后又找了人把我抬到一边的内室中。
内室里有信得过的大夫,他立即过来替我诊脉。
我看了看附近,一时之间没认出这是哪儿。
还是扶云把后来发生的事告诉了我。
当初玄熠一直不肯走,不管扶云如何求都不行,那时她很着急,联络了哥哥的人准备强攻。
正在那个时候,太后来了,命人打晕了玄熠带走。
太后怜悯扶云,同意扶云带我回来。
太后一走,扶云便把解药塞入我口中,可是还是距离原定时间晚了几个时辰。
后来我迟迟不醒,把扶云吓坏了。
「没事,只是有些虚弱罢了,扶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安慰她道。
扶云只握着我的手不说话。
半晌,她问一边的大夫:「陈大夫,我家小姐怎么样了?」
陈大夫看看她,又看看我,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陈大夫……」扶云一下紧张起来。
「老夫便直说了。」陈大夫道,「小姐在服用药物之前便积劳成疾,未曾调养好身体,服用药物之后听之任之,更是损耗巨大,加之晚了几个时辰……」
「如今虽然瞧着只是有些虚弱,可是……」陈大夫看了我一眼,道,「时日不多。」
「怎么会!」扶云的泪一下就掉下来了,又要磕头,「陈大夫,你与我们慕容家世代世交,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我立即扶住扶云:「扶云,罢了,不要为难陈大夫了。」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
在服用假死药之前,我便已经咳血。
如今又能好到哪里去?
「陈大夫,我还有多少时日?」我问。
陈大夫道:「尽老夫毕生所学,只能保小姐活命三年。」
我笑着点头:「够了。」
这三年,都是我偷来的。
「老夫先去开方子了。」陈大夫先提着药箱离开了。
我看着身边泪流不止的扶云,伸手抚摸她的脑袋。
「疼吗?」我看着她包扎过后依旧渗出鲜血的额头。
她摇头道:「小姐,扶云不疼。」
我刚想说什么,忽然,外面一阵喧闹声传来。
「她在哪里!」
「朕何时允许她离宫了!」
「没有朕的旨意,谁敢带她走!」
「棺材?」
「不在棺材里?」
「若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