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神在在地说道:「怎么,许你写,不许我做?」
我王太平敢作敢当,既然真的对裴临渊做下这样的事情,肯定要承担后果。
只是裴临渊身份特殊,我身后是整个王家,有很多事情要徐徐图之。
就在此时,裴柔的贴身婢女匆匆进来,对裴柔耳语一阵。
裴柔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她难掩忧虑地说道:「四叔出事了,原以为他这两日是在宫里处理政务,没想到他是被长公主囚禁在宫中了。」
「难怪这几日姑母都没有回长公主府。」安宁握住裴柔的手,也心慌地说道,「她敢在宫里动裴四叔,只怕是皇叔默许了的。皇叔一向纵容姑母,这下子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荒唐事。」
我垂着眼眸,静坐一会儿,抬头看裴柔:「阿柔,宫里这样隐秘的消息都能传到你耳朵里,想必裴家的蛛网暗影在你手里吧。」
裴柔看着我,轻声说道:「对。」
我噌地一下子站起来说道:「我要秘密入宫,让你的人带我去见他。」
安宁看看裴柔,又看看我,气道:「好啊!你们都有事情瞒着我!这么仓促你让裴柔怎么安排!你换一身宫女服,我带你进宫!」
「安宁,我怕出了事牵连你。」我想拒绝。
安宁却说:「你当年为了救我,一刀砍了林国舅,怎么不怕皇上降罪?」
有实话,我们之间不必多说了。
在安宁跟裴柔联合安排下,我顺利入宫。
在长公主从前住的瑶华宫,有个小太监把我带到了秘密关押裴临渊的地方。
在一座假山的密室下面。
我进入以后,在昏暗的灯光中见到了裴临渊。
见到他的那瞬间,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一定会杀了长公主。
就算她是皇上亲姐,也必死无疑!
05
裴临渊闭着眼睛坐在地上,像一只狗似的被拴着脖子。
他没有穿上衣,浑身都是鞭痕,刀痕,甚至有蜡烛灼烧的痕迹。
有个宫女在点香,她哭着说道:「裴相,您就从了公主吧。这迷幻香闻久了,会摧毁您的意志,让您上瘾。」
迷幻香,域外奇香,但凡沾染上这种东西,会变得畜生都不如。
长公主,竟然妄图用这种东西控制裴临渊。
裴临渊睁开眼,脱下外衣,对着宫女笑道:「今日还没上刑,你动手吧。」
那宫女哭着拿出一根银针,要朝着裴临渊的手指扎进去 !
我在一旁看得浑身都在颤抖!
这是三元及第少年成名的裴临渊啊!
他的手是用来写锦绣文章的!
我压制住翻滚的情绪,悄然过去将那宫女打晕过去。
「你怎么来了!」裴临渊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急道,「速速回去!」
我没理他,帮他斩断脚腕上的铁链,态度强硬地说道:「跟我走。」
裴临渊对我再了解不过,他一看我的神情,就知道今日赶不走我。
他沉默了一瞬说道:「太平,鸟尽弓藏,我该死了。他如今根本不在乎长公主会对我做什么,你明白吗?我可以受辱,可以死,但不能牵连到你。你爹是大将军,你姑姑是贵妃,你今日出现在这里,是把整个王家摆在了悬崖边上。立刻走!」
他,指的是皇帝。
我低头看着他不断颤抖的手,那些银针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他已经疼到了极致,却还能如此平静地跟我分析利害关系。
「裴临渊,我走后,你怎么办?白天做他的刀,夜里被关在这里做长公主的玩物?」我冷笑道,「那我当日为何要救你,还不如让你情蛊发作,死过去算了!」
终于,还是提起了那晚的事情。
裴临渊眼里的光,彻底碎了,难堪地说道:「太平,不要厌恶我,我受不住。」
「起身,跟我走。」我丢出一个包袱,让他换上带进来的太监服。
裴临渊面颊泛着红,神色迷离,很不正常,他竟然扑过来搂着我,在哀求我:「太平,求你,不要厌弃我,不要远离我。」
我皱眉看他的样子,大概是迷幻香的毒发作了。
我带着裴临渊出了假山密室,正好遇到外面巡逻的侍卫。
裴临渊的状态非常差,整个人都是游离的,全凭本能在跟我走。
「见过贵妃娘娘!」
「本宫想收集玫瑰花露,你们下去吧,别让这些露水沾了你们的污浊之气。」
我听见巡逻的侍卫散去以后,才带着裴临渊走出去。
我姑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裴临渊,叹道:「你当旁人都不知道长公主囚禁了他吗?连裴家都不管,就你傻,蹚这蹚浑水。」
姑姑走近了我,低声说:「太平,他默许长公主折辱裴临渊,是想打断裴临渊最后一根傲骨。皇上越发年老了,他想换掉裴临渊这把过于锋利的刀了。」
我看着靠在我肩膀上的裴临渊,平静地说道:「那我们就换个皇帝。」
风呼啸而过,我姑姑看着我。
身边的人也清醒过来,他也在看着我。
我丝毫不回避,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不想让裴临渊活,那就让他去死。」
06
若是旁人听了我要诛杀长公主,谋权篡位换个皇帝这样的话,传出去没人信。
可我姑姑,裴临渊,他们信。
京城人只知道我王太平是王战将军独女,二十岁了还没嫁出去,整日惹是生非。
可他们不知道,在边关我还有个名字——鬼将军。
我生在边关,长在边关。
八岁时父亲重伤,我随他回京。
他养病,我跟着裴临渊读书。
自那以后,我们每隔一年都要回边关练兵点将。
我爹重病之后,身体大不如前。
我十四岁那年,关外蛮子总是搞小股队伍突袭,百姓不甘其扰。
我爹旧伤复发,吐了血还要撑着上战场。
我爹说:「太平,病虎犹有三分威势,可以震慑那些豺狼虎豹。只要我还没倒下,宫里就没人敢欺负你姑姑,你表弟。只要我活着,皇上就不敢派人接手王家军。」
「爹,从今往后你晚上睡觉,可以不用把刀放在身边了。」
我戴上前日随手买的鬼无常面具,接过我爹的刀,拿上令牌带王家军出关迎战!
那一日,我一马当先,杀得敌人连连溃败。
那一日,我换下的衣衫,血水凝成了块儿。
从此以后,鬼将军一战成名。
有战必应,有战必胜!
蛮子闻鬼将军之名,必定退避三舍不敢进犯!
我爹上表朝廷为鬼无常请封骠骑将军,边关百姓从此心里又有了一个依靠。
我十八岁时打过一场硬仗,朝中有人从中作祟,将我爹调离边关。
宫中派来一个文官到边关打仗,连失三城,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而我临危受命。
「骠骑将军号称战无不胜。」那个文官讥讽地说道,「外面百姓都在喊鬼无常将军呢,那本官便派你出去迎战。」
那一仗打得无比艰难,兵卒们吃不饱饭,还受了伤。没有粮草,没有援军。
可我硬是咬着牙,将那些血腥杀戮的蛮子们打得不敢再往前。
「将军,我还能打!」
「将军,我好饿啊……」
「将军,为什么我们在为朝廷打仗,却没人来为我们送粮。」
我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士兵倒下,不是因为战死,而是饿死在我面前!
也是那个时候,裴临渊日夜兼程,带着粮草赶到。
战后,我看着六十岁的老妪满眼是泪地为儿子、儿媳收殓尸体,看着妇人抱着幼儿跪在丈夫身边嚎啕大哭,看着幼童茫茫然然地走在街头再也找不到家。
我问裴临渊:「你告诉我一个答案。」
到底为什么!粮草迟迟未到!
到底为什么!发给战士们的弓弩是坏掉的!
到底为什么!皇上要派一个狗屁不懂的文官来指挥。
裴临渊沉默了良久才说道:「为皇上炼丹的道士进献谗言,说鬼将军煞气太重,不利于皇上修炼长生之术。皇上,想要鬼将军经历一场败仗,让百姓不再敬畏鬼将军。」
我没说话,只能听见百姓悲恸的哭声。
而皇上,还远在歌舞升平的京城,修道求长生。
那一日,我问他:「裴大人,我们守的是萧家的天下,还是这天下百姓?」
这个答案,两年来裴临渊都没有给我。
如今,我自己找到了答案。
上位者不仁,便让这滔滔民怨,掀翻这天!
07
有些事情既然要做,就决不能有半刻耽误,迟则生变,兵贵神速。
当晚,我姑姑下达禁令,让六宫的太监宫女不得私自走动。
裴柔带领裴家的蛛网暗影,迅速控制了朝廷重臣。
我策马去西郊大营点兵,这两年来我虽然没有去边关,但是并没有闲着。
裴临渊运筹帷幄,助我把边关一些忠心将士偷偷调度到大营。
西郊大营火光冲天,我一声令下,两千精锐战士整装待发。
他们身着兵甲,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沉声说道:「两年前在边关我们死了很多兄弟,有人问我,将军,谁来给我们一个交代。今日!我就告诉大家!为国尽忠没错!为民战死也没错!这个交代没人能给我们,那就是我们自己来讨要!」
「将士们,长公主意图谋反,你们可愿随我清君侧!」
「愿意!愿意!愿意!」
将士们山呼海啸!
我率领三千将士,在夜色之中朝着京城奔袭。
当我杀入皇宫的时候,我的甲胄之上已经沾满了血迹。
我站在永和殿前,回身看过去,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
我推门而入,永和殿内灯火通明。
我姑姑身着贵妃服饰,坐在皇上身边柔和地说道:「皇上,长公主谋反,但是有我王家在,必定让皇上高枕无忧。」
皇上靠在软枕上,脖子上扎着银针,口水横流。
「太平,你来了。」我姑姑看到我以后,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丝放松。
她对身侧的心腹说道:「去密道把六皇子带来。」
可我们没等来六皇子,反而等来了裴临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