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首领心底涌起怒气,却碍于眼前的人身份不好发作。
他却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玄清眼中,只是一个将死之人。
玄清表面越是平静,心里的杀意就越重。
他抱起苏幼舒,无惧北疆首领的凶狠目光,朝城楼下走去。
北疆首领身边一个人开口:“王上,难道就任由这和尚带走中原的长公主?什么佛子,肉体凡胎,杀了……”
话还没说完,便感觉耳边一凉,下一刻,钻心的疼痛便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伸手摸向左耳,却只摸到满手鲜血和空荡!8
北疆看着倒在地上惨叫的属下,厉声道:“既然耳目这么不灵通,便也没必要留着了!”
“你以为本王为什么答应他?你以为玄清只是区区一介佛子?我告诉你,杀了他,北疆必亡!”
下属被震的连痛的忘了喊,这是第一次,他在首领眼中看见隐隐的恐惧。
北疆首领开口:“派一队人看着城楼,攻下庆州大功一件,让儿郎们好好休息。”
下属颤着身体跪伏在地,直到北疆首领离开,才勉强直起身子。
他疼的浑身发麻,自然也无暇顾及城楼上的布防,踉跄着冲进了房间。
于是,贺时砚一人一骑,竟真的冲到了城墙之下。
直到勒马停住,贺时砚才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激烈的搏动。
他从未如此大胆,更不曾有过这样将一起抛之脑后的时候,要知道城外一片旷野,若他不是坚信城楼防守不足,如此冲过来,就算是神,也会被射成筛子。
贺时砚牵着战马走到隐蔽处拴好,才一点点靠着城墙根缓缓前行。
头顶久久没有传来脚步声,贺时砚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北疆人,向来有勇无谋,只是他们天生神力,休养生息之后征兵数十万,这才一路打下了几座城池。
贺时砚心念急转,脚步也没有停下,靠着感觉向苏幼舒那个方向走去。
一刻钟,贺时砚感受到脚下的坚硬,步伐顿住。
他低了头,轻轻挪开鞋面,天色昏暗,他只能看到一丝丝泛冷的光泽。
贺时砚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白光,下一刻,他脸色大变,蹲下去扒拉着脚下污泥。
当将那东西捧在掌心时,向来镇定冷静的人,浑身都在微微发颤。 铱驊
他布满薄茧的手掌之上,一方小而精致却缺了一角的玉印静静躺在那里。
上好的和田玉触手升温,贺时砚却觉得浑身冷透。
依稀可见,玉印底部刻着:苏幼舒印。
第13章
贺时砚蓦然想起那日清风拂面,他看着苏幼舒身着华服登上台阶,恭敬的从帝王手中接过自己的私印。
年轻帝王半点防备都无:“此印可调动十万兵马,朕以此,成就皇姐长公主之尊。”
苏幼舒声音坚定:“幼舒谢过陛下恩赐,本宫在印在,本宫亡印碎!”
贺时砚突然红了眼圈。
苏幼舒当时得到这方印之后,百官弹劾,可皇上用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朕在这世上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百官还有要劝的,皇上又说:“长公主若想要权,在替朕把持朝政那几年,你们可能说出一件她行差踏错的事?”
这下,无人再说话了。
而苏幼舒那天散了朝,便直奔将军府。
贺时砚坐在一旁,听她跟兄长说:“叶明稷这小子,现在可算是个能压制百官的帝王了。”
她满脸欣慰,此后多年,这方印从未动过,可苏幼舒却从不离身。
如今……如今,却落在这满地污泥中,她那么珍贵的东西都不要了。
真的还活着吗?
这一瞬,贺时砚坐在城墙下,脸上尽是茫然。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见头顶传来阵阵匆忙的脚步声,顿时神色一紧,将那方印往怀里一揣,紧紧贴在城墙上。3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贺时砚打起了十万分精神。
然后,城门开了,马车声缓缓响起。
贺时砚屏住了呼吸,可令他奇怪的是,除了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再无其他。
他转头去看,只能看到一辆简单至极的马车,慢慢朝着远方走去。
北疆人向来生活在马背上,从不乘坐马车,这种时候,竟会放人出城?
就在马车消失在远方的那一瞬,贺时砚心里陡然涌上一股失落,他按住心口,转身朝拴马处走去。
等贺时砚回到丁敏所在的地方,却意外发现丁敏不在,他猛然皱眉,踏入密林之中。
“丁敏,你在这里吗?”
贺时砚绕着密林转了一圈,却没有看见丁敏的身影,他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依照丁敏的性格,应当不会随意乱跑,遑论是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
贺时砚打定主意再看一遍,刚转身却见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他怒喝一声:“谁!”
密林之中,却只有他一个人的声响。
贺时砚目光如炬,依靠着感觉退到马边,将长枪攥在手里,才重新朝面前的林子里走了过去。
没走多久,他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丁敏。
贺时砚冲了过去,一番探查之后,发现丁敏只是晕了过去。
他心下稍忪,抱着人上马,朝营地赶去。
在他走后,先前出城的那辆马车慢慢停在了远处。
玄清伸手撩开窗帘,眉头皱了一下,看着身边静静躺着的人,半晌还是放下了车帘。
他低低道:“苏幼舒,这么多年,你为他为中原付出了多少,怕是自己都数不清吧。”
黑暗中,车厢内无声无息。
这边,贺时砚抱着丁敏回了营帐,吩咐人看好他,才回了自己的营帐。
他睡的不怎么安慰,眉心总是皱着。
一片寂静中,幽幽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贺时砚骤然睁眼,看向某处,不确定的开口:“苏幼舒?”
第14章
苏幼舒迎着他的目光,悚然一惊,凤眸里尽是慌乱。
但随即,她又想起,现在的她,仅仅是一缕幽魂,贺时砚看不见自己。
她有些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等她再醒来,就看到不远处的贺时砚。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做梦,颤抖着手去碰他,却发现自己的手瞬间穿过了贺时砚。
她怔然,难道书中记载的所谓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的说法,竟然是真的存在的吗?
如若不然,又怎么解释她现在这般模样?
她就看着贺时砚带着她的玉印从庆州城下回来,看着他珍惜的将丁敏抱回营帐。
也许是魂体没有承载那么多七情六欲,她心里半分波澜都没有。
只是看着他皱眉,她还是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贺时砚看着半空愣了很久,嘴角慢慢浮起一丝苦笑,低声自语:“我真是魔怔了。”
苏幼舒明明就已经死了,他还在期待什么?8
贺时砚向来觉浅,此时也睡不着了,他撩开营帐走了出去。
夜色慢慢褪去,营地内已经有伙夫开始烧起了锅炉。
苏幼舒本想就呆在营帐内,她原先也看过话本子,一般她这样的情况,是不允许出现在阳光下的。
但随着贺时砚的离开,冥冥之中仿佛有股吸引力将她拉扯出去,直到靠近贺时砚三步之内,才逐渐散去。
苏幼舒愕然,难道她就算成了这幅样子,也不能脱离贺时砚不成?
难不成她对贺时砚的执念已经深到了这个地步?
贺时砚走到一处,因为副将的呼唤停下了脚步。
副将上前说道:“将军,丁大夫昨夜连夜做了些药丸,说是吃下能即刻止痛。”
苏幼舒心想:虽说在感情上自己和丁敏合不来,但丁敏所做之事,真正是为国效力。
她转头看向贺时砚,却见他脸色一沉,应了一声之后便朝丁敏营帐走去。
苏幼舒跟着他到了丁敏。
此刻的丁敏,脸上带着浓浓的疲倦之色,见到贺时砚还是打起精神来:“峰哥哥。”
贺时砚却没了往日的温和:“那些药丸你不能给他们。”
丁敏脸色一变:“为何?”
“你明知道这药会损害人之根本,竟还要给将士们用,我要不是念在儿时情分,治你一个下毒的罪名也不为过!”
苏幼舒陡然看向丁敏,心中逐渐涌上怒火。
丁敏却振振有词:“北疆一人之力,可敌我中原三人,你只带了十万精兵,如何能抵得过同等数量的北疆人,我下的分量不多,此战过后,好好修养便可。”
贺时砚冷眼看着她:“我再说一遍,不许用。”
丁敏咬了咬唇,突然说道:“你心里明明知道敌不过,却非要攻城,难道不是为了苏幼舒而乱了心神?”
贺时砚跟她无话可说,冷声道:“你只是一个大夫,如何制定战略,你不需要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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