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时，邵太傅走进房内，满屋的苦涩气息和一地的碎片让他再次无奈叹气。
霍寂柏已经不知打翻几碗药了，天天只盯着那封和离书暗自神伤。
“循儿。”邵太傅坐了下来，温声道:“莫再强求了，千叶她已经走了……”
霍寂柏眼神一怔:“你，你说什么？”
“今早，千叶去见了皇上，她辞了将军之职，也辞了皇上的封赏……现在恐怕已经出了城了。”邵太傅都不敢去看霍寂柏。
江婧萱要走，他和皇上都留不住，江婧萱甚至还求他不要将此事告诉霍寂柏，但他却不忍看见霍寂柏这般失意的模样。
霍寂柏倏然起身，大步跨了出去:“备马！”
江婧萱又要不辞而别，她是铁了心要跟他一刀两断吗？
“少爷，你病还没……”霍寂柏哪里理会小厮的劝阻，直接翻身上了马。
“驾——”他夹紧了马肚子，沿着长街踏雪一路驰骋而去。
不同于看见江婧萱的尸体那般痛苦，他只感觉江婧萱这一走，他若不去追，那么他们可能就真的一刀两断了。
路过将军府时，他停了下来，府门被锁上，门上的白灯笼和白绸已经被摘下，连府门上“将军府”的牌匾都不见了。
人去楼空。
“可恶！”霍寂柏紧咬着牙，重重的挥了下鞭子，马嘶吼一声，朝着城门口跑去。
江婧萱，她一再不辞而别，到底是真的放弃他了，还是在逃避……
京城外二十里的马道上，一辆马车正摇摇晃晃前行着，江婧萱靠在车窗沿上，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一片的洁白。
离京城越远，她倒觉得越轻松了。
“千叶。”柳馥兰膝上趴着睡着的程珞宇，压低了声音道:“走的这么匆忙，你的身体真的受得了吗？”
江婧萱悄悄回了神，同样低声回道:“我没事，只是嫂子，你不会怪我吧。拒绝了皇上的封赏，连还擅自请辞卸任回乡……”
她眼神中满是歉意，虽说家底还在，但程珞宇还小，柳馥兰还怀着孕，她伤未痊愈，以后恐怕……
柳馥兰摇摇头，爱怜的看着程珞宇...“不，千叶，你是对的，纵使我们程柳两家世代都纵横沙场，但宇儿这儿，我真的不愿他像我们一样了，我只想让他平凡安稳的过完这一生。”
她不怨在她满头白发时再送孩子上战场，更不敢像程毅一样白发人送黑发人。
“只是千叶，你和霍寂柏……你不与他道别吗？”
江婧萱合上眼，轻轻叹了口气:“不必了，他会有自己的幸福的。”
她始终没忘记她在泉音诗社看到的那一幕，霍寂柏和她不合适。
突然，马嘶鸣一声，猛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江婧萱掀开车帘，探出头，看见马车前的来人后，不由一愣:“陆北尘？”
第二十三章 一同走
陆北尘翻身下了马，走到马车旁，满脸笑意:“千叶，我同你一起走吧。”
江婧萱诧异的看着他，他现在虽然是个闲散的富家公子，但是他怎能不管家中商铺跟着她回乡呢。
“北尘，你来送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一同走就不必了。”
陆北尘望着江婧萱略微苍白但依旧娇俏的脸，只觉心一阵悸动:“家中之事自然有我兄长帮忙，再说我也不懂经商。”
江婧萱喜欢霍寂柏十二年，他也喜欢了江婧萱十二年，当知道江婧萱和霍寂柏成亲后，他失意了一阵，但始终认为，若是她过得幸福，他也安心了。
可在寺中看到愁眉不展的江婧萱时，他心动摇了，这一次江婧萱死里逃生，与霍寂柏断了往来，无疑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江婧萱看他眼中满是坚决，为难的犹豫起来。
只是还未等她回应，陆北尘便上了马，跟在马车旁边，一副赶不走的模样。
柳馥兰虽对陆北尘不怎么熟悉，但这几日他天天送药又送补品，任谁看都知道他喜欢江婧萱。
她摇头不语，对于江婧萱的感情，她还是少插手吧。
江婧萱看着陆北尘半晌，无奈地将身子收了进去:“随便你吧。”她知道拒绝也没用，按照陆北尘的个性，恐怕会一路跟回去。
陆北尘勾唇一笑，跟着马车缓缓前行。
纵使是因自己稍微“厚脸皮”了点，但江婧萱能答应他一起走，他心中只觉一阵欣喜。
霍寂柏，你用骂千叶蠢钝，其实最蠢钝的是你，错过了最好的她。
霍寂柏赶到城门口时，城门已经关闭了，纵使他是太傅之子，也没有权利官兵为他开门。
他一拳砸在城墙上，转身靠在冰冷的城墙上，胸口起伏的飞快。
江婧萱会去哪儿？难道回了家乡庐风镇吗？庐风镇离京城至少有五天的路程，她伤还未愈，怎经得起舟车劳顿。
霍寂柏蹙着眉，神情复杂的看了眼城门，又翻身上了马赶回了太傅府。
府内小厮见霍寂柏迎着雪回来了，连忙给他披上披风，一脸急切:“我的少爷啊，您这身子受不住这雪的，药已经熬好了，您快喝了吧，老爷还等着您呢。”
霍寂柏闻言，径直往邵太傅的书房去了。
他猛地推开房门，边走边道:“爹，明日城门一开，我便走。”
邵太傅手中的笔霎时落在了纸上，一脸惊讶和疑惑:“走？你去哪儿？”
“去找江婧萱。”霍寂柏的语气尽是坚决，似乎没打算请邵太傅的同意，只是来告诉他:他明日一早便会走。
邵太傅脸立刻黑了:“胡闹！你官职在身，岂能擅自离开。难道你要像千叶那样辞官？”
他并不反对霍寂柏去找江婧萱，但他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冲动。
霍寂柏却冷了脸:“辞官便辞官，或者撤了我的职也好，明日一早我就走。”话毕，也不管邵太傅愤怒的表情，转身就离开了。
“你站住！”邵太傅气的直捶桌子，却也叫不住霍寂柏，只能摇头叹气。
霍寂柏竟然越来越像江婧萱了，从前那么沉稳的他居然也会意气用事了……
回到房间内，霍寂柏收拾好包袱后看着那封和离书，猛然将它撕毁扔在了火盆中。
江婧萱，大不了换我追逐你十二年。
第二十四章 未曾忘记
次日，天还没亮，霍寂柏背上了包袱出了太傅府。
他骑着马，看着太傅府府门，心中渐升一丝愧意。
他没有跟邵太傅道别，虽然他们父子之间总是有一层隔阂，但到底还是父子。
只是，他不能放下江婧萱，除非把江婧萱找回来，否则，他可能也不想再回来了。
“爹，对不起……”霍寂柏呢喃着，又看了一会儿才攥紧缰绳往城门去了。
待他身影消失后，邵太傅才走出府门，噙着泪望向霍寂柏离去的方向。
“循儿，你可一定要平安……”他也知道，霍寂柏不一定会回来，他只求他平安无事。
而江婧萱一行人已抵达梧县。
陆北尘寻了一处客栈，让柳馥兰和江婧萱先歇着，而后又去叫了大夫过来替江婧萱查看伤势，折腾一番天已经大亮。
江婧萱一手艰难的套着衣服，龇牙咧嘴的将头偏向一边，她还是不想去看她的断臂，每到穿衣的时候总会苦愁一番。
只有一只手的手臂还真是不方便。
“叩叩叩——”
敲门声突然想起，江婧萱连忙紧了紧衣服才道:“进来吧。”
陆北尘端着药和饭菜推门而入，见江婧萱转过身来一脸茫然。
他放下手中的药和饭菜，轻声道:“若是不方便，我叫个丫鬟来伺候你吧。”
江婧萱却摇摇头，感慨道:“不必了，我也不是将军小姐了，我也不能让人伺候一辈子，我总要习惯只有一只手的生活。”
虽然这么说着，右手还是抓着空荡荡的左袖，她遗憾没有左臂，但她不后悔。为爹和哥哥报了仇，哪怕丢了命也没关系。
陆北尘认真的看着她，自然也看到了她眼中的几丝遗憾。
“先喝药吧，喝了药把饭吃了，等你和柳嫂子歇够了再走吧。”他将药端给江婧萱，看她眉头都不皱的喝下去，笑道:“你从前可怕苦了，喝一口药要吃两个蜜饯。”
江婧萱手一顿。
从前……她记得有一回她贪凉患了病，烧的神志不清，还叫着霍寂柏乱说胡话。
听程云韬说，是程毅去太傅府把霍寂柏叫来，霍寂柏凑到江婧萱耳边说了几句话，她立刻平静下来乖乖喝药。
至于说了什么话，只有霍寂柏知道，而这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她放下碗，看着眼前可口的饭菜却没有了胃口。
陆北尘感受到她突然的惆怅，立刻将话题转移了:“千叶，等回了家，你打算做什么？”
江婧萱长舒口气，耸耸肩:“我不会针线不会女红，也不通文墨，只懂得舞枪弄剑，况且我现在也只有一只手，还能做什么，我只想在嫂子生之前适应一只手，等她生了，我也可以照顾她。”
陆北尘听着她无奈的语气，心不由的一疼，她总是想着别人，总是不想给人添麻烦。
“千叶，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陆北尘由衷的说道，眼中是藏不住的爱意。
江婧萱咬着下唇低下头:“谢谢，我自己可以，你不必把心放在我身上。”
任她再大大咧咧，也不可能不明白陆北尘的心意，但她确实只把陆北尘当做朋友，全无半点男女之情。
“你……还没忘了霍寂柏？”
第二十五章 寻寻觅觅
江婧萱闻言，半晌才抬起头，坦诚道:“换做是你，你会那么容易忘记你喜欢了十二年的人吗？”
陆北尘苦笑一声，他当然理解，十二年来，他也从未忘记过江婧萱。
另一边，霍寂柏在一个三岔路口犯了难。
中间和右边的路都可以通向庐风镇，但两条路却途经不同的城镇。
若是走错了，他就得直接去庐风镇等江婧萱，可他还是想在路上就追上她，到了庐风镇，江婧萱思乡心切，可能更不愿意离开了。
“咳咳咳……”寒风吹过，病未痊愈的霍寂柏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背着一捆湿柴的老大爷从中间的道路走了过来。
霍寂柏下了马，忍住喉中的刺痛拱手问道:“老人家，您是打这条道儿回来的吗？”
“是啊，有何事？”老人家见霍寂柏相貌堂堂，也停了下来。
“您来时可曾见过一辆马车？”
“这条道儿日依誮日都有马车。”
霍寂柏蹙起眉头，他又该怎么去问江婧萱的踪迹呢。
老人家喘了口气，又道:“不过昨儿个傍晚我倒是在前面碰上几个歇脚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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