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苍白的嘴唇忽然动了起来，努力地想要说什么话。
声音太低，陆桓听不见，便俯身凑上去。
“不要……”
“你不要走。”
姜若曦用那只扎着针管的手试图抓住他，陆桓眼疾手快按住了她，“别乱动。”
“不要走。”她反复说着同样的话，气若游丝。
她的手很冰，身体却很烫，脖子都烧得发红了。
“别走。”她的声音越来越哑。
陆桓俯首看着她小臂上的伤口，若有所思，“我不走，你躺好别动。”
姜若曦好像听懂了，竟然真的没有再说梦话。
——
姜若曦醒过来的时候，脑袋很沉，一身的虚汗。
她睁开眼睛，就闻到了一股消毒酒精的味道，下意识要扶床坐起来。
刚挪了一下身体，肩膀便被一股大力压了回来。
定睛一看，面前的人竟然是陆桓。
姜若曦：“我怎么在医院？”
陆桓：“这问题应该我问你，去了一趟洗手间，把自己弄来医院，你挺厉害。”
姜若曦想起来了，她在洗手间的时候情绪太激动，突然喘不过气来了。
前两年她没有恢复的时候，时常会因为大起大落的情绪而昏迷，但这种情况已经有一年多没出现过了。
姜若曦看了一眼手上的针管，“为什么要输液？”
陆桓：“高烧。”
姜若曦：“……”
难怪她现在头昏脑沉，还浑身虚汗，连这个症状都和之前差不多。
陆桓：“你胳膊上的伤怎么弄的？”
姜若曦看见那些痕迹，下意识要用另外一只手遮，陆桓直接钳制住她。
“我问你怎么弄的。”
姜若曦身体不舒服，没有多余的精力拿出来和陆桓周旋。
她低下头不说话，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打出了一片阴影。
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破碎感十足，浑身散发着悲伤。
陆桓：“你自己掐的。”
姜若曦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陆桓：“上次是大腿，这次是胳膊，掐自己掐上瘾了么？”
按她在床上娇滴滴的那个劲儿来看，她应该是很怕疼的那种人，除非不受控制，否则不可能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姜若曦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来。
她一双眼睛空洞无光，嘴角微微扯动，自嘲地开口，“你不是都猜到了么。”
陆桓：“抑郁症？”
他对心理疾病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许多抑郁症患者会很外放，姜若曦的行为倒也对得上。
“不是。”姜若曦舔着干涩的嘴唇，“双相情感障碍。”
陆桓：“……”
姜若曦将手抽回来，吸了吸鼻子，“你走吧，别管我了。”
陆桓：“你刚才为什么忽然发作？”
发病，总要有个诱因。
姜若曦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你觉得呢？”
这句反问听起来有点责怪他的意思，陆桓拧起没眉，他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刺激她的事情。
“她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姜若曦忍着眼泪，却忍不住哽咽。
陆桓忽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詹语白。
是因为听见了他和詹彦青说的那些话？
陆桓没有给她回答，目光却渐渐染上了几分深意。
姜若曦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我不断告诉自己，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就够了，可是听到你那么在意她……我真的很难过。”
她一只手缠住他的手指，噙着眼泪哀求他，“可不可以把对她的好分给我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姜若曦的口吻卑微到陆桓分辨不出来她是真情流露，还是像之前一样在做戏。
他低头审视着她，目光锐利而复杂。
姜若曦就这样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目光一点点从期待变得黯淡。
陆桓：“我不喜欢别人得寸进尺。”
姜若曦的表情接近心灰意冷。
陆桓：“也不喜欢痴心妄想的人。”
“……我明白了。”姜若曦垂下脑袋，“你不要再说了。”
陆桓：“我不可能娶你，死了这条心。”
姜若曦：“因为詹语白给了你一颗肾么？”
陆桓的眼睛眯了起来，透着愠怒和危险的气息，似乎很不希望别人提起这件事。
姜若曦：“你们刚才当着我的面聊的。”
陆桓：“这和你无关。”
姜若曦的擦了一把眼泪，这时陆桓的手机响了，他看到屏幕上詹语白的名字后，转身走出了病房，然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姜若曦自然也没指望他回来。
陆桓现在还是只对她身体感兴趣的阶段，刚才的试探已经足够她辨别现在的情况了。
身体本来就不舒服，刚才又在陆桓面前演了一场，姜若曦精疲力竭地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傍晚。
姜若曦睁眼睛就看见了方沁阳，她一醒，方沁阳便扑上来问：“哪里难受？怎么忽然昏倒了？”
姜若曦：“发烧了，外伤感染的。”
方沁阳：“你是不是……”
“是。”姜若曦已经猜到方沁阳要问什么了，“我想他了。”
方沁阳：“等你好些了，我陪你去看他。”
姜若曦：“陆桓去找詹彦青谈判了。”
方沁阳：“谈詹语白？”
姜若曦：“他点名要詹语白亲自负责重点医疗项目，否则就取消合作。”
方沁阳：“詹彦青同意了？他不怕詹语白再翻出水花么？”
姜若曦：“这块肥肉，峰合放不了，况且陆桓还答应他，结婚之后就让詹语白进万华。”
方沁阳：“……”
那詹语白岂不是又有后台可以作威作福了？
姜若曦：“就是因为那颗肾。”
她狠狠地攥住被子，咬着牙，漂亮而精致的脸庞显得有些扭曲，“我绝对不会让她搭上陆家。”
“好，我相信你，你先冷静。”方沁阳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要完成计划的前提是你好好的，对不对？”
——
姜若曦住院已经三天了，额头上的伤口结痂了，她嫌缠一圈纱布丑，让医生换成了一块纱布贴在额头上。
因为晚上还会低烧，姜若曦一直没出院。
躺了三天，姜若曦抽了个上午，到医院楼下坐了一会儿，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
放风结束，姜若曦起身往回走的时候，碰上了熟人。
只见原野一脸不耐烦地站在对面，他旁边跟了一个挺漂亮的女人。
那女人要抱他，被他推开了，后来又去牵他的手，也被推开了。
看来是被原野渣了，不甘心，跑来纠缠了。
姜若曦听见那个女人哽咽着说：“你明明说了，会一直喜欢我的……”
姜若曦觉得她有点天真，男人嘴巴里放出来的屁，她竟然也信。
原野一看就是个玩咖，怎么可能对谁认真。
原野一回头，就看到穿着病号服的姜若曦在一旁站着，她嘴角噙着笑，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的好戏。
原野玩味地勾了勾嘴角，对身边的女人说，“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你也信，我女朋友来找我了，你赶紧走。”
女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什么女朋友？”
原野走到姜若曦身边，一把将她拽到怀里搂住，一脸宠溺地问：“小心肝，你怎么才下来？”
姜若曦：“……”
对面的女人脸色更难看了，一脸敌意地看着姜若曦，仿佛她是抢了她男人的小三。
姜若曦无语，亏她刚才还觉得她天真。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对方竟然要冲上来和她动手。
姜若曦怎么可能任人鱼肉？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原野便将她护在怀里，握住了那女人的手。
他冷着脸警告，“如果你还想在北城混，就赶紧给我滚。”
那女人最后还是哭着走了，走之前的眼神心灰意冷的，想必被原野伤得不轻。
姜若曦从原野怀里挣脱出来，表情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原野挑起眉来，“生气了啊？”
姜若曦：“我们不熟。”
言外之意就是，他没资格拿她当挡箭牌。
原野：“那可以熟悉熟悉，先加个微信？”
姜若曦：“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原野和徐斯衍都跟陆桓和詹彦青关系好，徐斯衍一直对她颇有微词，见面不是冷嘲热讽就是警告。
她还以为原野和徐斯衍是穿一条裤子的。
原野笑了，“没，我不讨厌你，还觉得你挺牛逼的。”
姜若曦：“……”一时间竟分不清他是真心夸奖还是阴阳怪气。
原野凑近姜若曦，“不过我还是得劝你，别对四哥抱有什么期待，他最多就是跟你睡一睡，最后还是会和语白姐结婚。”
姜若曦听见这话，脸色有些白，她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听见原野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原野，干嘛呢？”付晓芝看见了姜若曦，“你不是陆四公司那个？”
原野下意识就给陆桓打掩护，他再次拉住姜若曦的胳膊，“这是我女人，正好在四哥手下做事儿。”
付晓芝挑眉：“你还挺会挑，真漂亮，叫什么啊？”
可能是因为知道姜若曦不是“潜在对手”，她这次竟主动和姜若曦说话了，态度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姜若曦朝付晓芝伸出手来，“你好，付小姐，我是姜若曦。”
付晓芝和姜若曦握了一下手，“你是陆四的助理对吧？”
姜若曦：“嗯。”
付晓芝：“你住哪个病房，回头我去找你，中午一起吃个饭？”
原野：“那不行，我中午和她……”
“好啊，没问题。”姜若曦没想到今天还能有意外收获。
付晓芝走后，原野问姜若曦，“你答应她吃饭干嘛，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么？”
姜若曦：“什么人？”
“如果知道你和四哥搞在一起，你可能会被她——”原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姜若曦反诘：“我不是你女朋友么？”
对上她狡黠又清澈的目光，一时竟哽住了，心跳停了一拍。
草，这女人……有毒吧。
第056章瞒得紧
原野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
姜若曦调侃原野，就回病房了，她换了套衣服，没多久，付晓芝就过来找她了。
付晓芝：“原野不在？”
姜若曦：“他有事先走了。”
她没跟付晓芝解释她和原野的关系，如今付晓芝将她当成原野的女朋友也挺好，起码不会对她有敌意，这样才能拉近距离。
付晓芝带姜若曦去吃了潮汕火锅，“你还生病，潮汕锅比较清淡。”
姜若曦：“谢谢。”
她对付晓芝的印象又上了一个台阶，虽然她看起来不好接近，但对人还挺细心的。
詹语白甚至不配拿来和付晓芝做比较。
吃饭时，付晓芝和姜若曦打听起了陆桓的事情，这也在姜若曦的意料之内。
付晓芝：“你给陆四当助理多久了？”
姜若曦：“没多久，一个多月。”
付晓芝：“詹语白平时找他多么？”
姜若曦：“挺多的，陆总和詹总的感情还不错。”
付晓芝轻蔑地“嗤”了一声，“你觉得陆四喜欢她么？”
姜若曦：“……我不太关注陆总的私事儿。”
付晓芝：“我挺喜欢你的，咱俩当个朋友吧，你意下如何？”
姜若曦笑着说，“付小姐愿意和我当朋友，是我的荣幸，求之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