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玥还以为他要打她头，本能地一缩肩膀一垂头：“对不起，刚才有个扛包的撞了我一下，我给冲到另外那边去了……”
等了好久，那手没在头上落下来。
茹玥抬头看他，见他胸口起伏着，手渐渐地放下来，一把拉住她手，往身前带了带：“就知道不该带你来，烦死了！”
他的手，有些潮，但，好温暖啊。
茹玥轻轻地蜷起手指，试探着扣住他的手安慰他：“对不起，我记着你的话呢，没乱走，你别着急。”
清晰的感觉仲宸的手抖了抖，甚至，清晰的感觉，他的手迅速想放开了。
茹玥连忙一把握住：“以后不会了，我拉住你好不好？”
仲宸转开头：“谁着急了！谁着急了！我……就是怕担不起丢了你的责任！”
“知道了。走吧。”茹玥紧了紧手指。
仲宸站着没动，但是，手指在茹玥的手心里微微的抖动。
茹玥像一点没发现一样，坦然地拉起他手就大步往前走：
“走哪边？是这里吗？别抱怨了，带我来是会发大财的噢，快走嘛！其实我刚才看见一件衣服非常好看，过年一定会大卖的，我带你去看，咱们两个人一起进货的话，价格应该能谈下来，快，你帮我去杀价！”
不敢停嘴，不敢回头看，只是拉着他走。
就这样吧，和他走这一路，不负当下，不问前程。
茹玥就这么半拖半拉着仲宸，在人流中穿梭，最后停在一个档口，这才假装自然地放开他，胡乱指着上面的一件衣服说：“看！这件过年穿是不是很好看？”
万万没想到的是，仲宸一把拉回她手，拖着她往反方向大步离开：“太厚！离过年才几天了，这衣服再好，能有几个人批发？快走，先去看健美裤，那个过了年能卖三季呢，就算一时压住货也不担心！你脑子怎么时好时坏的？说你傻你非要傻给我看是不是……”
仲宸嘀嘀咕咕地在前面走。
茹玥一点也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她的心跳得厉害，眼睛在经过万千人群，但，只能看见他拉住她的那只手。
那手指，衬在她故意画出来的老人斑上，格外的白皙修长。
他，握得她很紧。
他现在也很紧张吗？
他也是鼓足勇气才拉她的吧，所以才用这喋喋不休来掩盖那刹那孤勇？
茹玥脑子“嗡嗡”的，直到仲宸突然站住，放开她的手。
掌心的温暖感觉忽然没有了，指尖的紧握感也忽然没有了。
心空落落的。
茹玥这才听见仲宸在和人打招呼：“毛生，陈生介绍我过来的，你这里有健美裤？”
有个夹杂着粤语的男声响了起来：“啊，雷好雷好，有的有的，点样称呼雷？”
“我姓仲，跟陈生老生意了，我看看你这边裤子质量好不好，好我多拿一点。”
两人很快谈起生意来。
茹玥看着仲宸的背影，嘴角勾起。
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心里甜甜的，甜得藏不住，需要做点别的事情来缓冲一下，否则她都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的想靠近仲宸。
茹玥开始打量这个档口。
档口不大，只有之前那个卖牛仔裤的三分之一，上面挂的健美裤品种也挺单一，大部分是上辈子几乎人手两条的那种黑色坑条裤子，但是挂在最显眼地方的是一条豹纹的。
嚯嚯嚯，引领时尚的重要元素噢！
真是走在潮流尖端的东西啊！
偶尔有穿着打扮特别时髦的客商经过，就会拉起这豹纹裤子看一看，但他们几乎都是看一看，拉一拉，很快又放下，离开了。
除此以外，来打听价格的都是拿那种黑色坑条的基础款裤子，散客都是拿上十几二十条。
茹玥想着，该怎么说服仲宸拿那些豹纹的超级时髦货呢，就听见有个客商过来和姓毛的老板说话。
仲宸正一个人呆着。
茹玥赶紧过去用家乡话说：“宸哥，你看见挂在前面的那条裤子了吗？”
“怎么了？”仲宸看看她，垂下头理自己的皮夹克，长睫毛遮住他眼，似乎漫不经心的
但是，茹玥就看他的脸上，泛起一层粉粉的红。
在为刚才拉手害羞呀？
这样的男人真的好看死了。
看得人心里痒痒的，好想试探一下，他到底对她怎么想的。
但他不是能随便说笑的人。
茹玥深吸了一口气，立马说正题：“那个裤子路过的人都看，但是不敢拿货，估摸着太时髦了些，可是我觉得不错，要是你拿了大货，把价格压低一些，我们可以拿上一千条试试。”
“一千条？太多了吧，这家的健美裤质量好，但价格不肯减，我没有预算来多拿一千条那种特别的裤子。”
“货款我这儿有，你要是不拿，那我要。你只帮我谈价钱，只要低于三块半，我就要。”
“三块半？怎么可能？他那个黑色的都要四块呢，我觉得贵了，利润不高。”
“这么贵？可是我听他和那个人说的只要三块半？款式不同吗？”茹玥指指一旁正谈话的老板和一个本地商人。
仲宸终于抬眼看她：“你……会粤语？”
“会听。不会说。”茹玥上辈子请过一个粤籍保姆，用的挺长时间的，如果仲宸再问她怎么学会听的，她决定厚脸皮说自己聪明。
大概半个小时后，仲宸向等在档口外端的茹玥眨了眨眼，嘴角勾了勾。
茹玥连忙开走，仲宸大长腿三两步就追上了：
“搞定！我压到他三块，他嗷嗷喊亏本，我说我会听粤语，人家两百条你三块六，没理由我三千条要我四块，如果这样，那就不要谈了，市场这么大，还愁没有好货？亏得陈生说你仁义。他立马答应了！”
“哈哈哈，太好了！包括那个豹纹？”
“那个豹纹我还压到了两块八了，我说你反正是客供面料，本来就没花多少本钱，还没人要，我抄底收，肯定得便宜点。他还挺乐意的！”
“欧！你太厉害了！”
茹玥开心地跳起来，这么一下子，省了几百块噢！
仲宸看着她的眼里，都是星光。
他忽然伸手拉了她手：“走！抓紧时间，争取上午把所有要的都拿好，那我们下午三点就可以出发回去了！人越来越多，我拉着你比较好，不然你再不见，我还活不活了？”
“嗯！”
茹玥回握住他，假装没看见他说出最后几个字后，就立马泛红的耳朵和脖子，只是在微微落后于他的时候，她裂开嘴，偷笑。
***
茹新坐在太阳底下，一手撸狗，一手翻书。
小孩子新陈代谢快，她脸上的伤痕，脖子上的指痕，都已经淡得快要看不出来了，这几天吃的东西也稳定下来，她的脸色终于有了小姑娘该有的粉红，再加上眉眼里没有了那种愤恨世界的戾气，倒是比以前好看多了。
当听见大门上响起敲门声的时候，她欢呼着去开门：“爸爸！爸爸回来啦！爸爸，我生了炉子煮了水了，我们煮面吃吧……怎么又是你！”
刚拉开门，茹新的小脸就皱了起来，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有点生气。
肖劲海蹲下来，讨好地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小纸包递给茹新：“小妹，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喜欢吗？”
茹新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老鼠屎？我才不稀罕这个呢，我家有的是瓜子花生，我姐姐做的，比这种东西好吃多了！”
（“老鼠屎”就是盐金桔，那种一粒一粒褐色的东西，不知道大家小时候有没有吃过？）
肖劲海挠挠头：“这样啊，那你给我吃点呗？”
茹新立马鼓起了脸：“哼！我为什么要给你吃？我家的东西都是要花钱的！”
“好好好，我给你钱，我买，你给我进去呗。”
“不给。我姐姐说了，不能随便给人进来。”茹新的手始终都挡在门上。
肖劲海眼里闪过光芒：“你姐姐在家？”
“没……没有人说过得告诉你！你走吧，我要关门了！”茹新真的要把两扇门合上。
肖劲海连忙推住：“哎，小妹，我是来找你爸的，你怎么能关我门外嘛。”
“你找我爸爸干什么？”
“呃……我们谈你姐姐的事。”
“谈我姐姐？谈我姐姐什么？”
“就是……嗯，你姐没有对象吧？我们谈找对象的事，你小孩子不懂的，得我跟你爸说。”
茹新的小眉头皱得更紧了，脸色更不好看了：“那你昨天怎么不说？白白吃掉我们家三碗饭！”
肖劲海嘬牙花子：“嘶！”
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
昨天他已经来过了。
自从他堂姐明确地告诉他，小茹老板拒绝了他以后，他心里是有过挣扎的。
一会儿想着，毕竟茹玥不生孩子，这种事实在是麻烦的，还是算了；
一会儿他脑子里想起了茹玥那俏丽白嫩的脸，又觉得心痒痒的。
反正不知道怎么的，自从心里有了茹玥，他看别的姑娘，就一点也看不下去了。
那些人，怎么都比不上茹玥。
屁股大能生孩子什么的，统统比不上茹玥。
这么忐忑了两天，肖劲海最终决定，还是亲自找茹玥，说说话。
城里人谈对象不都是这样的嘛，得说话呀，得了解呀，得追着哄着呀，买好吃的送过去，一起压马路呀这种，要不怎么叫哄老婆嘛！
反正现在他在城里干活，那户人家全包，只要按照人家要求的做好就行。
虽然他堂姐每天在那户房子里看着，但全包又不给吃的，他早走、晚到、要出去吃饭啥的，谁管得着呢？
他爹都不管呢！
所以，昨天，肖劲海干完了活，就找了个借口，到了城南街23号。
真好，那个房东不在。
真遗憾，茹玥也不在。
只有茹家那个老实的父亲和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在院子里生炉子。
但是可以等啊！
肖劲海就和茹大涛说，他是想来问问，房子装修好了，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如果有问题，他一定会负责到底。
茹大涛很高兴，说没看出来，你们做事情这么有良心的，挺好，就是暂时还没有回去住，没发现有问题。
肖劲海还提议，不如一起回去看一看，天气冷，得注意着，要是有什么地方开裂，要及时修补。
这么一来二去的，肖劲海就把时间拖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天早就黑了，依然没见茹玥。
肖劲海又不好明说自己是来找茹玥的，只敢问了茹大涛一次：“小茹老板不在？”
茹大涛只说有事出门了。
肖劲海忍了又忍，终究没敢直接跟茹大涛说出自己的心思。
他担心，万一茹大涛也直接拒绝了，那，他以后就没有了再来的借口。
但是，茹大涛眼看着天黑了，还是客气了一句：“这么晚了，要不，就在我家吃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