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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离是离开了又不是死了，用得着你来献殷勤？”
杨曦被气得不行，还要再说，一旁的祁靖淮脸色显然已经十分难看。
他并不想听两人吵架，故而看向陆昊阳：“你又来医院干什么？”
这时陆昊阳才想起自己的正事，但他并不打算告诉祁靖淮，只道：“我检查身体，关你屁事？”
说罢，不再和他们纠缠，大步朝医院走去。
而祁靖淮安抚好了杨曦，便打车送她走了。
另一边。
陆昊阳来医院，其实是来找殷离的主治医生。
旁人因为殷离三年前一声不吭跑去西藏的前科，所以并不觉得她这次消失有什么意外。
但陆昊阳不一样，他了解三年前的真相，知道殷离不是这么任性的人。
就算跟祁靖淮吵了一架，她也绝不是那种会连婚礼都不参加的人，何况还不见了这么久。
就连他也联系不到。
如今他只能来找最后可能见过殷离的人，就是她消失前的主治医生，殷离的身体自从三年前之后健康大幅下降，每周都会来治疗。
她如果只是赌气，就算不见所有人，也不可能不来见医生。
可是进去问了之后，陆昊阳却失望了。
医生告诉他，殷离上一次来检查还是跟他一起体检的那次。
也就是说，殷离真的失踪了！
明确了这个消息，陆昊阳心慌不已，被一股巨大的不安笼罩。
离开医院后，他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喂，警察局吗？我有一个朋友失踪了……”
……
自从那天被祁靖淮拒绝又被陆昊阳挖苦之后，杨曦大约是觉得自尊受辱，没再来送饭。
祁靖淮还是每天继续吃医院食堂。
不知为何，他想起殷离的次数越来越多。
多到让祁靖淮都觉得自己不正常，好像真的离开了她很不习惯一样。
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她，却总是控制不住。
毕竟医院里好像每个人都在问他：“祁医生，你太太出差还没回来啊？”
祁靖淮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
倒是殷离会在心里默默回答：“我已经死了，回不来了。”
三天后，祁靖淮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晚上竟然再次走进了殷离的卧室。
殷离也跟着他再次踏进了自己熟悉的房间。
熟悉的床单，熟悉的香薰，只不过时间太久，味道已经有些淡了。
祁靖淮站在这里，神情却有些复杂。
殷离当了他那么多年的未婚妻，如今更是他的妻子，可这，却是他第一次进她的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迈步朝她的床上走去。
然后，坐在了床边。
祁靖淮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只是很长时间看不见她的人，就突然很想来她的房间看看，接着，他又起身去她的书桌前，看着上面摆放的小玩意儿。
乱七八糟的书本，自己做的笔筒，还有一个自己做的丑丑的粘毛娃娃，祁靖淮拿起来看，忽然想起她好像当时做了两个。
另一个给了他，但被祁靖淮塞在抽屉底下，从来没拿出来戴过。
而此刻，他摸了一下这个丑娃娃，竟然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
笑完后，他终于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表情，放下娃娃想离开。
转身前，目光却忽然瞥到桌上乱糟糟的文件上，压了一沓医院的单子。
显眼的“京北三院”几个字，让祁靖淮的动作停住。
而殷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后，人也僵住了。
不好，是她之前每次去治疗的检查单！
祁靖淮像是想起了那次被陆昊阳抢走的体检报告，眉头微皱。
她到底身体出了什么事？
他从不知道殷离去过医院这么多次。
最终，祁靖淮还是伸出了手，将那一沓检查单抽了出来。
在看到每张检查单上都是对肾脏的治疗后，眉蹙得更深，一张又一张翻过。
他的眸色越来越深。
他从没听说过殷离的肾脏不好，她为什么会这么频繁的治疗？
直到翻到最后一章，看到了偌大的“肾脏捐献证明”几个字。
犹如一道惊雷炸响，瞬间将他整个人都给炸得血肉模糊。
她居然捐过肾，而她的肾脏捐献时间，正好就是三年前，他做手术的那段时间！
仿佛一双大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心脏，一时间竟然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无法站立。
三年前，给他捐肾的，竟然是殷离！
所以，那时候她根本就不是赌气去了西藏，而是就躺在和她相邻的手术病床上，毫不犹豫的将属于身体的一部分，移植给了她。
她明明，是那样一个娇气的，怕疼到连手都划破了一道血痕都要跑到他面前来的人，却能不声不响的干出给他捐肾的这种大事！
看到祁靖淮这副如遭雷击的样子，殷离飘在身后，神色复杂。
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没有瞒得住的秘密。
最终，还是被他知道了。
她并不想知道祁靖淮的心理活动，她人都已经死了，这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只是，多少有些惆怅。
刚想上前一步，忽然，她感觉到自己本就透明的身体开始变得愈发透明起来。
殷离十分意外，这些天她都没有这样的异常。
难道，她的尸体已经找到了，她，终于要彻底魂飞魄散了吗？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这个想法，她的手和脚，居然开始一点一点的慢慢消失。
与此同时，祁靖淮已经拿出电话开始拨打她的号码。
她的手机早已沉江，自然是打不通的，打了好几遍之后，他才迫不及待的打给了陆昊阳。
陆昊阳过了许久才接电话，不等他说话，祁靖淮就声音颤抖的质问。
“陆昊阳，三年前给我捐肾的是不是殷离？三年前她究竟有没有去西藏？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殷离她到底藏在哪儿，告诉我，我马上就要见她！”
语气如此慌张，是他少见的失态。
而奇怪的是，一向爱跟他吵的陆昊阳竟然许久没有回话。
祁靖淮怒道：“陆昊阳？！”
手机那头，陆昊阳跟在四五个警察旁边，站在殷离被沉尸的湖水前。
眼睁睁的看着那熟悉的人被用机器打捞起来，面目全非。
他表情哀默至极，半晌，才扯着干哑的喉咙开口。
祁靖淮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中，并没有听出陆昊阳语气里的不对劲，等他说完地址后，便匆匆离开。
殷离身子已经趋于半透明，诡异的飘在了他身后。
很快，祁靖淮的车停在了湖边。
下车时，他看到周围满是警车，还有各种打捞工具，心里猛地一揪。
“陆昊阳，殷离人呢？你让我来这儿干什么？”
当他看到陆昊阳惨白的脸色时，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更加，但祁靖淮拼命将那股感觉压下，冷声道：“你们又想耍什么花样？”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但他没有发现。
殷离看着这熟悉的湖水时，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她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缕缕消失。
难怪，难怪她会觉得不舒服。
是因为尸体被找到了，是因为，她大概终于，可以消失了。
陆昊阳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带着祁靖淮走到一辆警车的后门，那上面是一个担架，上面蒙着一块白布，虽然看不见底下是什么，但那股腐臭味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那是什么。
陆昊阳哑声开口：“这就是，殷离。”
一句话，斩断了祁靖淮最后的期望。
他心里猛地一颤，随即怒声道：“你在胡说什么？你真以为我这么好骗吗？殷离究竟在哪儿，是，你让她滚出来见我，你让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看到陆昊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
“尸体上发现的，这是殷离给自己买的结婚戒指吧？”
祁靖淮僵在了原地，看着那么眼熟的戒指。
没错，那是殷离买的，他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男戒，被他塞在抽屉最底下，从未见过天日。
祁靖淮转头去看那担架，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颤抖着伸手，仿佛是想揭开白布。
不要！
祁靖淮，不要！
殷离在空气里气得大喊，她向来爱美，也知道沉在湖水里这么久的尸体会恶心成什么样，祁靖淮已经够讨厌她了，最后一面也不肯让她留个好印象吗？！
可惜，他并没有听她的阻止。
手已经掀开了白布，一阵恶臭味袭来，祁靖淮看到了她面目全非的脸。
生理性的反胃不可阻挡，但祁靖淮一动不动。
半晌，他机械的放下白布，固执的说：“这不是殷离。”
陆昊阳眼眶发红，隐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祁靖淮，你在自欺欺人什么？撞死阿离的人亲口承认把她沉进了这片湖水，这就是殷离！”
“怎么？你是希望她没死吗？如果她没有在你那儿受委屈，如果她没有在那个晚上出去，她或许的确不会死！”
“是你害死她的！她死了你很开心吧？终于可以跟你的杨曦双宿双飞了，再也没有人会缠着你了！”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而祁靖淮也再听不下去，漆黑的眉眼酝酿这暴风一样的情绪，他捏紧拳头狠狠朝陆昊阳脸上砸去。
“闭嘴！”
“我说了，这不是殷离！”
“她没死！”
不一会儿，两个暴怒又无处发泄的男人就扭打了起来。
好在现在有很多警察，没几下就把两人分开。
“够了！都想进警察局喝茶是吧？”
“这具尸体我们要带回去做DNA检测，确认身份后通知你们。”
陆昊阳狠狠看了一眼祁靖淮，扭头便走。
才刚走出两步，又被祁靖淮抓住，他一回头，看到祁潇的眼神冷若寒潭。
“殷离的戒指，还给我。”
陆昊阳丝毫不怵，冷笑着甩开他：“给你？你也配？”
说罢，他大步往前走。
祁靖淮这次倒是没有暴怒，只是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警车一辆辆开走，看着陆昊阳也离开。
他站在原地哪儿都没去，脸色沉得厉害。
殷离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越来越弱了。
她看东西开始模糊，听声音也变得不真切，就连飘在祁靖淮身边时，都有气无力的。
难熬的三天之后。
这三天祁靖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只知道他赶往警察局之后，看到玻璃里反射的自己，狼狈的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他满眼红血丝，胡茬已经冒的很长，这三天他从未打理自己，也从未睡着过一秒。
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到那张肝脏捐献协议，就会想到那白布下面目全非的脸。
陆昊阳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一同在接待室等着警察过来，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经DNA比对，死者确认为殷离。”
警察话音刚落，陆昊阳便闭上了眼，这个结果他早已接受。
祁靖淮反而激动地站起来，不断地重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这样的反应再陆昊阳眼里简直是作秀，活着的是时候不知道珍惜，人都没了还在这儿装什么？
警察安慰道：“我们明白你们家属的心情，但是结果就是这样，节哀。”
接待室很快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昊阳站起来冷冷开口：“阿离的遗体我要带走，她的后事，不应该由你这种人来办。”
祁靖淮猛地抬头：“你做梦！”
他通红的眼眶令陆昊阳一愣，陆昊阳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祁靖淮，你疯了是吗？阿离活着的时候你有给过她半点好脸色吗？她如今死了你又要发什么疯？装到现在也够了，从此以后你跟阿离尘归尘土归土。”
装？
祁靖淮倒宁肯他是在装，宁肯那股几乎快要把他吞噬的痛苦是假的！
可惜，撕裂一般的痛感一次又一次涌来，像是要把他的心切成无数块。
是真的。
一切的痛都是真的。
痛得他几乎要呕出血来，连祁靖淮自己都想不到，失去殷离，他竟会这么痛。
他分明应该是不喜欢她的。
他讨厌她的强势专横，讨厌她的盛气凌人，讨厌她的大小姐做派。
可是为什么还会这么痛。
他回答不出，只是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殷离是我的妻子，她的遗体由我带走，她的后事，也只能由我办。”
祁靖淮说完，摇摇晃晃的起身离开。
气得陆昊阳在他身后大喊。
“你有什么资格说她是你的妻子，你对她好过吗？你珍惜过她吗！”
“她为你付出了肝脏，到头来连命都没了，你还要让她连死都不能清净吗！”
“祁靖淮，你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爱上殷离了吗？哈哈哈，报应，这是你的报应！”
祁靖淮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
这是听到他的最后一句时，背影有一瞬僵硬。
深夜。
殷离又一次飘进了婚房里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有浓浓的酒味，地上是满地的空酒罐子，一向一丝不苟的祁医生，就这么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
他手里拿着一罐酒，整个人无力的半靠在床边，说不出的颓废。
“祁靖淮，你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爱上殷离了吗？”
陆昊阳那句带着恨和痛的喊话始终萦绕在耳边，他怎么赶都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