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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2-28 11:19:01   热度:37.1℃   作者:网络

杨兮眼眶一红,哽咽道:“孙女无才无德,愧对皇爷爷。”
皇上却摇了摇头:“朕知你不是无才之人,你可还记得梁左相托你之事?”
杨兮僵在原地,久久都难吐一字。
帝王心术,原来今日皇上带她上朝是有这般目的。
“为君者,自当寡情绝义,即日起,朕命你代理朝政军政。”
皇上费力地抓着她的肩,谆谆告诫:“你已负了左相,不可再负朕呐!”
一番遗愿般的话如巨山压在杨兮心上。
她不知怎么离开那深宫高院,只知一路上的纷飞白雪。
还有那些宫人让路参拜。
杨兮望着阴沉的天,恍然想起儿时父亲的话。
他说:“人生在世,在其位谋其政,若有朝一日,囡囡不再是普通女子,可莫要忘了爹爹的话。”
她红了眼,只觉喉咙哽咽难忍。
杨兮缓缓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中融化。
寒意却慢慢渗进了心中。
……
提邢司府。
杨兮看着盒中梁左相给她的白瓷瓶,眼神满是挣扎。
良久,她还是将盒子合上,点了盏烛灯,去了徐司寒书房。
风雪已停,橙色烛光在一旁摇曳,墙上执笔书写的影子轻晃着。
约莫一炷香后,杨兮才收了笔。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坐下,静静地融在这冰冷的夜中。
直至卯时过半,徐司寒才带着一身寒意走了进来。
他望着杨兮单薄的身子,微愣的眸中划过一丝诧异:“怎么回来了?”
杨兮抬眸看着他,声音很轻:“我们和离吧。”


徐司寒愣在了原地。
短短五个字,让这深宵更显凄凉。
杨兮起身,将薄薄一张纸递到他面前,上面赫然写着“放夫书”三字。
“人的掌心就那么大,握不住的东西有很多,我知夫君已另觅良人,不欲强留夫君。”
她望着已经僵住的徐司寒,一字字道:“愿夫君相离之后,重拾折扇,风华再现,娶一扶柳佳人!”
闻言,徐司寒瞬间回过神。
“从古至今只有放妻书,哪儿来的放夫书?”他冷声道,“你是不是又在哪儿听了些闲言碎语?”
杨兮抿抿唇,咽下满心的酸苦:“你若觉不妥,休了我,也可。”
徐司寒眼神一狞。
他原本只是觉着她在耍小性子,毕竟二人风风雨雨过了这么多年。
再贫苦艰难的日子都熬过了,杨兮从未提过要和离,如今竟还提出了休妻!?
徐司寒狭眸微眯:“难道你有了别的男人?”
如今她被一众自诩忠臣之人拥为皇太女,豢养男宠不是没可能!
杨兮愣住。
从始至终不贞不忠的都是徐司寒,可他却反说她不洁。
杨兮眼尾发红,说不出话。
她的沉默反让徐司寒觉着是被自己说中了。
他一把夺过放夫书,置于烛火之上:“本司最近忙于公事,是疏忽了你,我现在就满足你。”
纸张残余的轻烟消散,滴滴滚烫的红蜡顺流而下。
杨兮死死咬着牙,带着极尽痛苦的双眸望着不断摇曳的烛光。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犹如要将她拆入腹中的人才抽身离去。
在一片淡青色的天色中,风雪席卷入房。
杨兮堪堪穿上被扯破的长袄,任由热泪淌过冰冷的脸颊。
她呆坐在榻上,目光落在柜上的一个精致小盒上。
里头都是徐司寒写给她的书信。
从前他还会给她写诗,哪怕出任外地,每月都会寄多封书信回家。
杨兮一直留着。
每当徐司寒做错事,她就会把这些信拿出来看看。
父亲曾说:做人要记人好,不记人坏。
看着字里行间的情意,杨兮泪眼斑驳。
曾经的徐司寒为官清廉,是百姓眼中的清官,更是她心中的一抹光!
他也爱她至情至真。
记得有一年,她随他去南方治理水患,不幸被山体掩埋。
是徐司寒徒手挖开泥石将她救出来,用那满是血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她。
一遍遍叫着奄奄一息的她。
徐司寒说,如果她走了,他也不会独活。
她望着一封封陈旧的书信,眼泪再度悄然落下。
她不知道徐司寒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
清晨之时。
总管太监忽然急匆匆地跑了来,跪地哭道:“太女,皇上快不行了!”
杨兮眼底划过一丝慌色,来不及换宫服,匆忙赶去宫中。
临近皇宫,只见所有禁卫军整齐待发,各个面色凝重。
杨兮仰头望着天,本是清晨,却乌云压境。
黑压压的,如同老人们口中常说的:要变天了。
养心殿。
萧颜才将药放下,见杨兮来了,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内室之中,只剩杨兮与皇上。
“皇爷爷。”
杨兮走上前,轻唤了一声。
躺在卧榻上的皇上白发苍苍,枯瘦如柴,俨然是大限将至。
听到杨兮的声音,皇上才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
他已油尽灯枯,只以为看到了年轻时的太子,泪眼婆娑:“朕的皇儿……”
皇上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抚着杨兮的脸。
很快,他认出眼前不是太子,而是皇孙女。
皇上垂下手,嘶声问:“朕交待的事,你可办妥了?”
杨兮一怔。
她知道皇上说的是杀徐司寒一事,她无法回答。
见她不言,皇上顿时明白了,他叹声道:“我大魏国,怎么会出你这心慈手软之辈。”
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哀叹,让杨兮心如锥刺。
她含泪跪下,磕着头:“孙女有罪!”
皇上喘着粗气,似是在用最后的力气行动着。
他从被褥里拿出一块令牌,强塞进她手中。
“朕私下培养了数千死卫军,他们暗藏皇宫境内,若徐司寒反叛,你即刻将其绞杀!”

杨兮脸色霎时苍白一片,一字也说不出。
弥留之际,皇上满是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她:“你难道要朕死不瞑目吗?”
杨兮红了眼,一遍遍重重地磕着响头。
看着这样的杨兮,皇上并未心软,他咬牙竭力说着:“朕……要你当着朕,和天下的面起誓,若你违背,当万劫不复,万箭穿心而死!”
殷红的血从额头划过眼角,杨兮怔怔地看着皇上,心底猛颤。
最终,她不忍他含恨而终,缓缓抬起手,起誓!
“轰隆——!”
一声雷响,丝丝冰雨而至。
皇上听着杨兮起誓完,终归合上了双目,重重地倒在龙榻之上。
望着垂在榻边枯瘦的手,杨兮紧皱的瞳眸颤抖着。
强忍许久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下。
她攥着令牌,踉跄起身,将额头的鲜血擦去,走出内室。
雨落雪中,寒意刺入每一寸的血肉中。
杨兮几番吞咽悲戚,低哑道:“皇上,薨了!”
候在殿外的宫女太监和嫔妃们齐齐跪倒,哭声连连。
伴随着冬雷轰鸣,宏大的丧龙钟被敲响。
杨兮踩着残雪,淋着雨一步步往外走。
她呆滞着脸,望着偌大的皇宫,不知何时是归期。
不过一刻时间,厮杀之声遍布宫中。
杨兮隐约察觉到将要发生何事,她紧攥着手中的令牌,微微颤着。
乾武大殿之下,徐司寒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一众士兵。
杨兮孤身站在殿前,看着他和一众反叛的人,目光凄然。
永昌永昌……皇上说,给她赐的这个封号,是想她能够让魏国永世昌盛……
可如今,她怕是做不到了。
徐司寒见杨兮额间受伤,面色苍白如纸,心微微一紧。
然仍旧是冷着脸道:“臣接到宫中密报,皇太女弑君夺位,来人,将她抓起来!”
闻言,杨兮眼眸低垂,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撞上那死寂的眼神,徐司寒不知为何,心底猛地一窒。
……
庆隆二十七年,冬。
皇太女杨兮弑君夺位,被关押天牢。
三日后午时三刻,将于午门外处斩。
天牢。
杨兮坐在角落中,望着墙上一小扇窗,眸光黯淡。
她曾出生在天牢、自幼跟着养父在牢房长大,而如今临死前又回到了这里。
二十二年前。
她亲生父亲当朝太子,被人诬陷谋反,被至亲皇爷爷亲手了结!
而如今她又被同样扣上了谋反的罪名,给她扣上罪名的,是她的夫君!
“提邢司大人。”
狱卒的声音将杨兮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转头望去,只见着正一品官袍的徐司寒走了过来。
杨兮眸色寂寥,她见证了徐司寒穿素服俊美、穿县官官服高大挺拔,而如今,看着一身紫棠色赤金线长袍的他,竟是如此的陌生。
牢内,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徐司寒看着杨兮苍白的脸,还有额间未愈的伤,终归先走上前。
他俯身,大手落在她伤处旁:“怎么弄的?”
杨兮不说话,只是睁着泛红的眼望着他。
徐司寒依旧耐着性子,拿出药给她擦拭,轻声道:“你放心,三日后,本司会让人顶替于你。那时,皇太女已死,你还是本司的夫人。”
这般温柔的话却像一根长刺,刺进了杨兮的喉中。

大牢之外,寒风凛冽,冰冷的雨还在下。
丝丝凉风入骨,一刻后,杨兮看着徐司寒熟悉的脸,哑声问道:“萧寒,我们回凉州去,好不好?”
闻言,徐司寒擦药的动作一顿。
他收回手,淡淡道:“回凉州作何?如今本司执掌朝政,还有很多事要完成。”
杨兮心底一抽,眼中掠过几许痛意。
她垂眸不再说话。
徐司寒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又拿出一白瓷瓶。
正是杨兮一直收着的梁左相给的药。
“你不说偶感风寒吗?我把药带来了,牢房里湿气重,你要多注意。”
杨兮看着那药瓶,眸光一震,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
她看着徐司寒,颤着手接过:“好。”
待徐司寒走后,杨兮痴痴看着那药许久。
她一直将它收着,藏着,就是想装作不见,不闻,然而现在她才惊觉,养父说得对。
在其位谋其政,责任越大,身上的担子则越重。
她没能护住魏国,愧对列祖列宗,怎能苟活于世!
杨兮噙着泪,仰头将整瓶药喝尽。
药入喉中,苦涩不已,这药一时半刻还不会发作。
她忍着满口的苦意,从怀中掏出皇上给的令牌:“你们出来吧。”
话音刚落,牢房狱卒顷刻被抹杀。
几个黑衣人跪在牢外:“主子。”
杨兮抬眼看向他们,语带倦意:“三日后,我要你们帮我办一件事。此事办成,你们便可重归自由!”
……
三日后。
寒风卷着暮雪扫着整个京城。
杨兮被蒙着头捆着手推上囚车,押赴午门。
徐司寒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见那跌跌撞撞而来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不适。
但想着不过是与杨兮身形相似之人,况他已吩咐人将杨兮送出天牢,便没有在意。
杨兮跪在刑台上,单薄的身子颤抖着。
三日来,毒药已渗透五脏六腑,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像被无数蚂蚁啃噬着。
鲜血顺着她的口鼻不断地流下。
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可她似是看见养父逆着一束温暖的光朝她走来。
她弯了弯唇角,恍若忘了深入骨髓的痛楚。
杨兮知道,从她成为永昌郡主时,就注定了她为人棋子的命。
皇上虽立她为皇太女,也不过是为了赎清他错杀太子的罪过。
后来,又想借她的手除去徐司寒。
而徐司寒,曾经是爱她,可如今却当她是争夺权力的工具。
只有养父,即使是死,也是为了自己。
她这一生对得起所有人,独独对不起养父……
鲜血滴落在素色囚服上,染的衣襟一片LJ殷红。
望着刑台上那不断淌血的人,徐司寒眸色一紧。
他心中隐隐不安,起身想上前查看,然而方走一步,一旁官吏提醒道。
“大人,午时三刻已到。”
闻言,徐司寒脚步顿住,转身回到座上。
伸手拿起监斩令,向前一掷:“斩!”
令牌落下。
刽子手揭开杨兮头上的黑布,手起刀落。
刀光之下,徐司寒看到的赫然是杨兮满是鲜血的脸!

刀风间,她只听见徐司寒惊惧嘶吼道:“住手——!”
天旋地转,世间一切都似君臣颠倒了过来。
杨兮浸血的双眸怔怔望着朝她狂奔而来的徐司寒,心在此刻忽地多了抹怨恨。
徐司寒,是你负了我!
“轰隆——!”
冬雷再至,银白的雪上淌着温热的血,凄怆哀恸。
伴着风刀,徐司寒跪于刑台上,撕心裂肺地哭着。
香消玉碎故人绝,粉骨残躯血染衣。
……
晚秋渐凉,寒意微刺。
京城西北角一府内,小厮正送走从宫中来宣旨的总管公公。
几个丫鬟急匆匆地捧着品红缕金凤湘色滚边袍、玉锦鞋及点翠首饰入了院子。
“夫人,宫服已到。”为首丫鬟低头恭敬道。
一袭古烟纹碧锦裙的杨兮抬眸望去。
深邃的目光落在身前这套极致奢华的郡主宫服上。
她站起身,抬手轻抚着一枝点翠步摇。
这可比徐司寒送她的那枝金步摇贵重多了。
“放在这儿吧。”
杨兮收回视线,屏退丫鬟后走到梳妆镜前坐下。
铜镜中,一张清丽红润的脸上面无表情,而往日温润的眼眸多了几分茫然。
食指自鬓角缓缓向下,停至嫣红的唇上。
杨兮杏眼一眯,微微失了神。
她本以为自己命丧断头台,不想竟回到了一年前被封郡主那天。
经过几番确认,她才接受这件不可思议的事。
杨兮望向窗外,院子里的海棠树叶凋零殆尽,枯枝映着余晖,平添了一丝荒芜。
她目光又落在右侧的床榻上。
徐司寒还未回来。
如果她没猜错,如今的他应该正暗自培养党羽,甚至还和萧颜……
杨兮眼神一暗。
但一切还来得及,徐司寒羽翼未丰,萧颜也还未进宫。
更重要的是,养父还未死……
她心恍然一疼,在忆起他的惨死,心中的怨怼更多了几分。
亥时过半。
刚回府的徐司寒见厅内还陈放着皇上赏赐给杨兮的东西,眉头一蹙:“把这些东西搬下去。”
话毕,便往院子去了。
只是才进院内,未展的眉头又紧蹙了几分。
房中不同与往日地漆黑一片,桌上没有那总会为他照路而留着的烛火。
徐司寒心有疑惑。
难道杨兮不在?
他大步跨了进去,借着外头微弱的月光,只见杨兮静静地躺在床上。
呼吸均匀,似是睡熟了。
徐司寒眸色一沉,他摸着黑褪去外衫后躺了上去。
习惯性了伸手一捞,将那单薄的身子抱在怀里。
杨兮并未睡,她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徐司寒。
“没睡?”徐司寒抚着她的头发,声音低哑。
杨兮暗自深吸一口气,并未闻见那股让她酸楚的香味。
她阖上眼,语气平淡:“你忙了一整日,快歇息吧。”
徐司寒一愣。
他总觉着有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但困意渐渐袭来,他搂着杨兮,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很快就睡了过去。
杨兮再次睁眼,眼中的挣扎越渐明显。
她伸出手,抚了抚徐司寒的脸。
现在的他还没有彻底陷入权势的沼泽中,若他能回头最好。
若不能……

徐司寒悠悠转醒,忽觉怀中已空,不由蹙眉起身。
“朝服已备好了,快洗漱吧。”
杨兮一边理着椸枷上的暗彤色朝服一边道。
徐司寒望着她的侧脸,眸色深沉:“我公务繁忙,恐不能陪你进宫面圣了。”
“无妨。”杨兮转头笑了笑,“今日可否早些回来?”
见她眼中几许期待,徐司寒将将出口的“不行”转了个弯:“好。”
闻言,杨兮笑意更深,她伺候徐司寒穿好衣后,一同用了早膳目送他离府。
才入辰时,天还早。
杨兮命人备了轿,去了养父陆成杰那儿。
一路上,她紧攥着帕子,一颗心随着轿子忽上忽下。
算起来,她上次见养父不过一月之隔,不想那是最后一面。
此时的养父还不是七品典仪,皇上也是见过她之后才给他封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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