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禾江心月小说《慕华争渡》全文阅读

时间:2023-02-27 23:01:40   热度:37.1℃   作者:网络

他此行前来,必是有陛下施压,做做样子罢了。

我也不必细听,不过是对祖母说些无谓的关怀探问之语。

他命侍从将一锦盒递到了我的面前,里面放着的赫然是一枚青鸾玉佩。

这是皇家特制之物,只赐予太子妃,象征着身份之贵重。

可我想起了当日江心月拿出的那枚羊脂白玉,那是他的私人玉佩。

两枚玉佩,已然亲疏可见。

太子望着那玉,低声道:「你我的婚期不会再推迟了,礼部已经选定了日子,就在下月十六,而心月也愿意退居侧妃之位,此后你们二人和睦相处,便是东宫之福。」

退居?

意思是这位置是她让给我的吗?

看来经此波澜,太子还是不够清醒。

他只觉得让我进东宫大门,便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皇帝将他禁足,并驳了他巡视北境和延迟婚期的请求,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就连此刻的登门,也是他迫于帝王威压不得不为。

可时至今日,他仍旧觉得左拥右抱、妻妾和睦便可解今日之困局。

我眸子微沉,轻声道:「殿下还是留着大婚后再给吧。」

见我不接,他有些不悦,压低声音斥道:「心月确实心里不舒坦来闹了一场,可如今父皇对我骂也骂了,对她罚也罚了,该给沈家的赏赐与体面,尽数也给到了,你还想如何?若得寸进尺,最后只会是一场空。」

他的声音里满是不耐。

「殿下此来是求和,那便该有个求和的态度!」我语气生冷,倒让他猛然清醒,又缓和了几分态度。

他自是还要与祖母再闲话几句,可我转身出了寿康院,便看到江心月在池塘边站着。

祖母的院子,她现在应该不敢进。

今日被迫前来,虽是俯首低眉之态,可我仍旧看到了她眼底的那一丝不甘。

听闻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在东宫住了一个月,奉命调教江心月,这次她大概能深切感受到深宫禁院里折磨人的手段。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有些飘忽。

可是,这还不够,我还要告诉她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如今的大理寺卿的夫人。」

她嘴唇微颤,满眼震惊,神色张皇地望着我,「你说什么?」

我再度重复道:「你与如今的大理寺卿夫人有七分相似,太子透过你在看另一个女子,一个他求而不得、遗憾错过的女子……」

「不可能。」她往后踉跄了一步,眼底尽是恐惧与不安。

我知晓她在恐惧什么。

她一身荣辱皆系于太子,宫中的小小惩戒虽能让她受些皮肉之苦,却不能动摇她的根本,唯有太子的心意,才是她万万不敢失去的东西。若是过往的恩爱情浓尽是作假,所有温柔目光皆是投射她人,以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这些,都是她该去面对的。

「你可以自己去看一看那夫人的容貌,再对比东宫藏书楼内的画像,便可以得出答案了。」

三年前,我曾偶入东宫藏书楼,看见那副画像,才得知太子那隐秘不能言的心思。

当日江心月当街拦下我的马车,我看清她容貌的那一刻,更加确认了太子的心意。

江心月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就连太子出来,她还在失神状态,而后亦步亦趋的跟上。

他们离开时,我看到了府外那鸾舆凤驾,真是奢华异常,引人瞩目,周围的百姓皆在议论纷纷。

真是好大的阵仗。

太子这般大张旗鼓地来,不过是为了让帝王让百姓看见他亲自来了,以此来平息流言。

我看见他伸手拉着江心月上了那华丽车架,声势浩大地离开。

这般招摇过市,他还真是用心良苦呢。

回到府中,我便守在祖母床榻边上。

她靠在榻上,缓缓转着手中的佛珠,低声道:「这次的事,你做得很好。」

我沉声应道:「幼时祖母便教导我,就算靖安侯府只剩女子,也绝不可任人欺凌,我一直记得。」

那日在城门口下人寻来的时候,话语中似有暗示,我就猜到了祖母的打算,便将计就计,故意将事态闹大,亦主动示弱,借世人之口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后来他们看到的便是皇后和太子对我不满,借江心月之手大闹侯府,欺辱侯门无人,意在退婚,气得祖母急怒攻心,而我无依无靠,被逼无奈只能将太子妃之位拱手相让。

祖母怒极晕厥,我泪洒当场。这些已经足够让京都的流言呈现出另一个走向,那便是皇家出尔反尔,意欲悔婚,并苛待功臣之后,欺凌沈家无人,纵容她人折辱。

当日父兄苦守青阳关,直至最后一刻,不退不降。

风雪压城,亦埋骨此地。

此后,沈家便只剩下我和祖母两人了。

消息传回的时候,帝王为昭示他的圣恩眷顾,便赐下这桩婚事。

可时移事易,世人健忘,便再也无人提起青阳关之战的凶险,更无人记得我父兄的牺牲。反而只看到沈家后继无人,靖安侯府江河日暮,便也觉得我配不上太子了。

在皇后眼里,这京门世家里多得是高门贵女能与太子相配,为他提供助力,让他的东宫之位稳如泰山。可偏偏皇帝用他的婚事来向世人昭示恩德,用东宫荣耀来为没落沈家添彩。

皇后想私下给我和祖母一个难堪,让我知难而退。可后来的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她对江心月不吝赞美,处处偏爱,不过是想助长江心月的嚣张气焰,利用她来对付我,却也从没想过将太子妃之位给江心月。

至于太子和江心月在民间的大婚,于皇后而言,不过是一场荒唐,提都不必提起,可她仍然给了江心月希望,让她滋生本不该有的野心,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祖母拍了拍我的手,满眼担忧道:「我这把老骨头能为你做的不多了,可太子并非良人……」

「我明白,所以这局棋……并未结束。」

我话音落,祖母似乎明白了我要做什么。

太子以为今日便是和解,此后妻妾和睦,困局得解。

可惜,这并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我回了院子,清荷为我端来热茶。

我正低头饮茶间,她又开口道:「太子殿下此来,竟然还带着那个狐媚子,分明是没有将小姐您放在眼里,一味地偏爱她,这成婚后您的日子可怎么过啊?皇后也向着她说话,您就是受了欺负都无人出头,到时候又身在东宫,岂不是任人欺辱了……」

我听着她这熟悉的论调,反问道:「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她接话道:「自然要趁着如今形势闹上一闹,给东宫一个好看,让她们不敢小瞧了您。」

我将拿起的茶盏又轻轻放下,抬眸凝视着她,「清荷,你入府三年,我待你也算不薄吧?」

「小姐待奴婢恩重如山,今日何出此言呢?」她仍旧笑意盈盈地说着。

「很好,既是恩重如山,那到你报恩的时候了,我要见你背后的主子。」

我声音和缓,可她脸上笑意戛然而止,眼眸中闪过慌乱,仍然倔强说道:「小姐在说笑吗?」

「我厌恶背主之人,却容了你这么久,非要等利刃落在你的脖子上,你才知道我是不是说笑吗?」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小姐恕罪。」

「去吧。」

暮色渐起,她匆匆出了府门。

我负手而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次日清晨,她已跪在我的面前,低声道:「主子约您今日相见。」

我和她一起坐马车出门,可是出了城门后,她便用轻纱蒙住了我的眼睛。

到了目的地之后,牵着我的手走进了一座宅子,似乎是绕过了层层回廊,才带我走进了一个院子。

取下面纱的那一刻,我看着眼前人,没有丝毫的意外。

「四皇子殿下,果然是你。」

我抬眸望去,只见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袍,上面绣着银色云纹,密密麻麻的纹路尽显奢华。

他落座于高处,漫不经心地看着我,眼神似乎闪过一丝意外,沉声道:「清荷从前说过你有玲珑心窍,她无法左右你的心思,却不想你竟聪慧至此,猜到了本殿的存在。」

「我不仅猜到了您的存在,还猜到了江心月的身边也有一颗如清荷这般的棋子,助长她的野心,左右她的心思,让她一步步地按照你的想法去行事,再加以利用。」我目光直视着他,话语中满是笃定,并非试探。

他脸上那份漫不经心的审视与打量渐渐褪去,转而缓缓笑道:「如你所言,你猜对了。她不过是一个江南渔女,若是没有我在背后谋划指引、暗中相助,她又怎会顺利找到太子?又怎会有今日想成为东宫女主人的野心?可惜了,她发现不了。倒是你,既然看透幕后之事,还执意来见我,意欲何为?」

他不仅在我的身边安插了棋子,也在江心月的身边安插了棋子,他想用这两颗棋子左右我们的行事,这双无形的手很早便已入局,为的就是让我与江心月相争,事态扩大后,我们二人便也成为了他局中的棋,其后各方势力相继下场,东宫自会生乱,太子备受打压,正是如今的局面。

清荷是三年前入府的,他的手在三年前就伸向了靖安侯府,也伸向了我的身边。

早早就布下了棋子,只因我是未来太子妃。

而江心月救下太子则是在一年前,成为太子在民间的妻,其后种种,更是他步步策划、暗中指引。

我轻笑道:「殿下问我意欲何为?是在担心我坏了殿下的事?」

他眸子微沉,难辨喜怒。

我清声道:「殿下大可不必有此担忧,我看透此局,却不愿破局,来见执棋人,只为告诉您,我不会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却会是绝佳的盟友。」

他终是抬头看向我,眉头微挑:「你想让我助你?」

我眼眸微抬,直视着他,自有从容之态,反驳道:「不!殿下说错了,是我在助你。」

他之前的怠慢态度已然尽敛,眼神中透着几分惊诧,而后正色道:「你说什么?」

「殿下想要东宫易主,而我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我话音落,可他仍在犹疑之中。

我再度出声:「殿下让清荷在我身旁极尽挑拨之语,不就是想让我声势浩大地退婚吗?以此力挫东宫锐气,让太子在朝野之间声名受损,尽失人心。而我知晓殿下的谋算,却乐意成全殿下。」

一语罢,他的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我回了府中,去看了祖母。

晚间消息便传遍了京都,说靖安侯府老夫人病情又加重了。至于坊间流传的原因,则是太子上门探病时还带着江心月,二人形影不离,再度刺激到老人家,使得病情复发。

一时间,茶楼酒肆皆在谈论此事。

我在府中静听风雨,闲侍花草。

直到清荷对我说:「现在坊间流言都在说太子是故意带着江心月上门的,意在给靖安侯府难堪,故意相逼,百姓多愤慨,为您打抱不平。」

我将手中的剪刀缓缓放下,时机到了。

祖母穿着诰命服饰,亲入宫中,跪在乾安殿前,自陈沈家福薄,不堪匹配皇家,请求皇帝收回成命,为太子另择良配。

而我也跟随着她入宫,跪在她的身后。

过往的宫人内侍以及王公大臣全都看着这一幕,祖母与我二人俯首跪在那数十层白玉石阶之下。

可如今的靖安侯府,也只剩下了我们祖孙二人。

联想到当年的军功卓著、赫赫荣光,再看当下祖孙相依为命,受人折辱。

许多人走过时,不免轻声叹息,似有唏嘘之感。

最后终是帝王降旨,允沈家所求。并赏万金,赐良田万亩。

这事已然闹得沸沸扬扬,再继续僵持下去,就连整个皇室也会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话。而沈家主动提出退婚,便已是最佳的台阶,亦可及时止损。

我扶着祖母,走在宫道上,抬头看着这碧瓦朱墙,只觉逼仄,而宫外的浩瀚天地,才让人舒心。

上了马车后,我放下车帘,靠在祖母身旁,轻声道:「皇后和太子都希望我能主动退婚,却独独没想到是今日局面。」

她们想要的是我忍气吞声,打落牙齿和血吞,乖顺让位,将事态影响降低到最小,而不是像这样闹得举世皆知。

祖母抚上我的手,沉声道:「沈家的儿郎自有一腔热血,沈家的女子也绝不是忍气吞声之辈。」

今日之后,太子将声名受损,渐失人心。

帝王另下旨意,命太子于府中静思半年,不必上朝议政。

这便是变相的禁足。

我慢慢淡出了众人的视野,陛下赐黄金万两、良田万亩,便是在表安抚之意,亦是想平息事态。

我的出现只会让流言蜚语萦绕不散,这不是陛下现在想看到的。

我打算出京前往庄子上查账,并在京外别院长住,也是为了避避风头。

临行时,我与四皇子在城门口相遇,对视一眼,便匆匆擦肩而过。

我带了一众家丁护院以及管事嬷嬷前往庄子上,每日查看账簿,登记琐事,这日子倒也过得很快。

恍惚便是一年。

听闻太子禁足期间,四皇子很是得势,帝王对其委以重任,甚为看重,命他掌管京畿风林卫,他更是提出许多利国利民之策,得朝野称赞。

太子禁足期满后,气势已大不如从前,更是处处被四皇子压了一头,陛下对他亦是多有不满,冷落于他,朝野上下因他先前之事,觉得他并无储君之才德,对他颇有微词。

与此同时,太子设宴本欲敲打众人,却被爆出惊天丑闻,东宫藏书楼内藏着大理寺卿的夫人的画像,太子觊觎臣妻的消息不胫而走。

听闻那日设宴,有人醉酒误入藏书楼,打翻烛台,众人匆忙救火,将楼内物件搬出,却不想那画作暴露于众人视线之前,是太子亲笔所绘。

太子推说是为江氏所绘的画像,可众人分明瞧见卷末落款时间乃是数年之前,而那个时候,太子还并不认识江心月。

由此可见,画中人并不是江心月,而是大理寺卿的夫人顾锦书。

顾锦书是永安伯的女儿,自幼在宫中长大,与太子当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可是当日匆匆下嫁大理寺卿,却是皇后指婚。

如今想来大概也能明了,那是太子年少时的爱而不得,后来便成了心头的明月光,而他与江心月在民间成婚,或许是在弥补他心中的遗憾吧,至于后来对江心月的诸多偏爱,大概都有顾锦书的影子在。

这桩东宫旧事被揭露于人前,定然是四皇子的手笔。

其后,诸多老臣纷纷上奏,说太子无才无德,请求废之,另立贤德储君。

朝中响应者众,东宫之位摇摇欲坠。人人都以为朝中将会局势大变,四皇子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可数日之后,季大将军请旨还朝,为太子多次进言,朝中废黜风波渐渐平息,似乎有关于废黜太子的言论在短短时日内尽数消散。

季大将军是太子的舅舅,季家是皇后的母家。

半月之后,我这庄子上迎来贵客,赫然就是四皇子。

这次,是他主动前来见我,而我端坐主位。

「四殿下,别来无恙。」我抬手间,已有婢女奉上热茶。

他一如往日般身着华袍,却稍显浮躁,并无上次相见时的气定神闲。

「你似乎又猜到了我会来找你?」他眼眸中透着审视与打量。

我轻笑道:「自然,毕竟我说过会助殿下一臂之力的。」

「要动储位,必先动季家。」他语气中透着狠厉。

我缓缓起身,走到他的身侧,同他并肩而立,沉声道:「那便挪走季家这块拦路石。」

他似乎惊讶于我的野心与胆量,继而垂眸道:「我手中证据并不足以扳倒季家。」

我目光正视着他,掷地有声地道:「我父兄战死青阳关,是季家算计之故。贻误战机、结党营私、残害忠良、独揽军功……这些罪名够不够?」

四皇子神色凝重,满眼震惊地看向我。

我与太子之间不仅隔着那些退婚折辱,还与他的母家隔着生死之仇。

四皇子只在庄子上待了半日,便匆匆离去。

在太子以为他的储位稳如泰山时,京中风云再起。

季大将军被指证贪墨军饷、以次充好,季家二子强占良田,闹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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