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闫琦眉头微蹙:“可是我看那莺月倒是活得很好。”
她可没有忘记,莺月从蛮荒牢狱出来以后不久,便与谈宴席无媒苟合。
司命星君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从司命那处出来,温闫琦心中更是沉重。
哪怕此生情缘尽断,她也不想再同谈宴席有何瓜葛了。
过去千年痴缠痛苦,已经够了。
可是这红线又冥冥中牵引着她,让她想爱不得,想恨不能。
看着手中的命簿册,这是司命方才在她走的时候给她的。
温闫琦缓缓打开才知,原来是谈宴席在凡间的两百年转世命簿。
她不过粗略扫了一眼,心便跟着沉了下去,就像是想到自己从前所经历的痛苦。
她攥紧了手中的命簿,终究还是往凡间而去。
……
眼前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山村,土地贫瘠,又连连干旱,这里的百姓都已经要活不下去了。
年轻些的,已经离开了这里。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眼前那间破旧的茅屋传来。
温闫琦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进去的,只是看见那床头靠卧着的少年,心底颤了一下。
少年一身粗布衣衫,已经被洗得泛白,他无力的靠在床头,一脸病恹恹的,嘴唇都已经干裂到起皮。
若非对那双眼睛还算熟悉,温闫琦几乎要辨不出来这是谈宴席。
他们相识何止千年,她何曾看到过这样的谈宴席。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他缓缓睁了眼,看到她的那瞬间,眼中才闪过一丝光彩。
可也仅仅只是一瞬,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这小破屋里面到处都弥漫着一股陈年的药味,又阴暗又干燥。
看这样子,谈宴席这病应该是沉疴已久。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脸上有了一丝丝起色。
似乎是不想让她看到他如今这狼狈模样,谈宴席理了下衣袍,拖着病体一步一步极缓慢地往桌边走去。
他提起桌上的水壶,想倒一杯茶给她。
可是茶壶里早已经干涸,连一点水气都没有了。
谈宴席有些尴尬地挤出一个笑来:“没有水了,你且稍待,我去打点水来。”
没来由的,她心里闪过一丝酸涩。
他是谁?九重天下,出身尊贵。降生之际,天降祥瑞,百花齐放,鸟雀起舞。自出生以来,便是呼风唤雨,想要的,一伸手就能得到的太子殿下。
也是从前,她想得到的,却又不可触碰的存在。
温闫琦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又听他道:
“明知道你是幻影,我又还在期待什么呢?”
是了,他还不知道她被师傅复活的事情,温闫琦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想起很多事情。
头又开始痛起来。温闫琦蹲下身,捂住头。
谈宴席回头,大步向前,面色焦急,再走近,却又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破旧的脏乱的衣物不语。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了。
他对她那么不好。
他伤害过他。
他不敢想要是她看到自己的样子,会怎么样,应该会很讨厌他吧,就连一个幻影,他也不敢往前走。
……
再次睁开眼,又是阴森冰冷的冥界。他凄然笑了笑,往前。
“欸,那温闫琦神君原来长得如此……”忘川河畔,一个小鬼兵正和它旁边的鬼说着话。
那小鬼兵挠了挠头,神情困扰。
“闭花什么……”
“闭花羞月,笨蛋!那温闫琦神君本就生的极美。”另一鬼兵道。
“那为什么太子殿下不喜欢她……”
“世上情爱之事本就复杂,神仙也躲不过。”
谈宴席站在不远处,恍若晴天霹雳,喜悦、愧疚、思念……各种各样的情感快要将要淹没。
她醒了,定是他师傅将她复活了,他的嘴角咧开再咧开。
突然,他僵住了,难道凡间见到的那个幻影……
是她。
他狼狈的、肮脏的样子。
她看到了,她会怎么想自己?她是不是还恨自己?
谈宴席慌了,前所未有的,入尘世轮回,被人唾骂、侮辱,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不会有任何的触动了,可是现在躺在胸膛里面的心,正在怦怦跳个不停。
无妄神殿内。
温闫琦轻手轻脚的端着茶水,往里面走。
玄君正靠在莲花池旁打着瞌睡,温闫琦走过去,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玄君睁开惺忪的睡眼,打个哈欠。
“你回来啦,你师傅在你房间呢。”
“我?”温闫琦用手指了指自己,慌忙往自己房间走去。
房间内,白衣男子正坐在窗边,许久都没有任何动作,像极了一幅画。
“师傅……”温闫琦有些心虚,她低着头,把茶递给无妄。
无妄接过茶,面上看不出一点情绪,温闫琦有些尴尬的抓了下自己不存在的刘海,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的说。
“师傅,你不知道,凡间比起以前好玩的更多了,芙蓉镇的那家酥饼也不在啦,以前那老板最爱我去了,每次都送好多玩意儿给我!”
“真LJ想……”
“怜儿。”无妄开口,“师傅只希望你开心。”
温闫琦一愣,明白师傅是在说什么,不管她再怎么装作以前的样子,还是会被师父一眼看穿。
“师傅,我知道,我恨他,但是他过得不好,我却很难受,明明看到他这样我应该开心的不是吗?你看,你终于也受了我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累,可是……”
无妄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温闫琦的头,“师傅知道。”
无妄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很快便消失不见。
“一个马奴,丑成这样,居然也敢看我!”黄衣姑娘右手拿着扇,左手用手帕厌恶的掩住鼻子。
谈宴席被按在污浊的马场上,轻轻抬头冷漠了看了那女子一眼。
女人似乎被威慑到,不知为何,他看过来的时候仿佛一只鹰,让人不寒而栗。
“来人,把他眼睛给我挖了!”粉红的樱桃小嘴吐出的话语却那么瘆人。
身后仆人们听见,生怕危及自己,连忙上前。
谈宴席不做任何反抗,似是习惯了这样的情节。他已经不清楚这是多少世了。
尖刀刺下来的时候,他想到了她的眼睛,那双被他拿走的,明媚的,亮晶晶的,笑起来弯弯像月亮的双眼。
她该多痛。
谈宴席知道,温闫琦是不管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她都咬着牙一声不吭,就算从来他不爱她,他都知道她的拼命。
他突然发现,什么样的温闫琦他都记得很清楚,明媚的,嚣张的,犯了错的样子,委屈的样子。
他用尽全身气力,摸了摸自己的心。
那颗不知何时慢慢向她靠近却在欺骗自己的心脏。
忘川年复一年,谈宴席再次醒来,终于,黑白无常站在两侧,对他道:殿下,九十九世至苦轮回您已经尽数历练完成,您可以回仙界了。
仙界……他抬头看了看冥界永远黑黢黢的天,沉默不语。
……
“温闫琦,温闫琦,你慢点!”玄君跟在她身后,左右提满了篮子,篮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果子。
“你快点儿,上次我在凡间学了做冰糖葫芦,老板告诉我可适用于各种果子,我试试做给师傅尝尝!”
温闫琦提着裙子,大步流星向前迈进。
莲花池旁那朵莲花骨朵越来越大了,感觉马上就可以开出花来。
温闫琦路过时给莲花滴了滴花露,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是她的元真师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无妄宫内,弥散着一丝糖味,无妄看了看厨房热火朝天的两人,笑着摇了摇头。
突然他转头,看向仙界的方向,皱了皱眉。
……
“太子殿下回来了”
小仙娥聚在一块,你一言我一语。
“谁是太子殿下啊?”其中一个小仙娥似乎是近年才飞升,睁着大大的充满疑惑的眼睛问道。
“你才飞升不知道,当初太子殿下,无妄宫的思怜神君,还有那位莺月仙子,他们三人的故事,那可真叫一个精彩啊,后来……”说话的仙娥张望了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
“听说是以前天帝陛下犯了错然后太子殿下也跟着受罚了。”
……
太子殿下回来了,消息一出,众仙纷纷蠢蠢欲动,许久无人的栖梧宫门口也好像热闹起来,只是大门紧锁不见开。
栖梧宫内,平艾把茶端上,抬头看了看整整两百年没见的殿下,殿下似乎更加沉稳了,也更加阴郁。
谈宴席低着头,呆呆地看着手腕上的丝丝红线。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这一根细细的线,若他遵循天意,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或者也能成为仙界一大佳话。
若……
可惜,可怜又可叹
“殿下……”平艾上前,却又止住话头,犹豫踌躇。
谈宴席抬眸,眼中有淡淡的忧伤。
片刻,平艾张开口:“先前温闫琦殿下来了栖梧宫好多次,说要找御魂珠。”
御魂珠?谈宴席略一思考,便想明了她的意图,想来,是与她的师兄有关了。
“给她便是。”谈宴席低头抚着手中红线说道。
“说来奇怪,御魂珠本放在栖梧宫,后来您不是将它放在藏宝阁中,而后仙魔大战时,藏宝阁右殿起火,烧毁了大半,后来藏宝阁的仙人去找,便不见了,同时丢了些许丹药和神器,后来仙界重建,便无人管了,温闫琦神君问,我便去找了一番,实在没能找到此物。”
御魂珠,御魂御魂,归来兮,聚之。据说多年前,龙王之子便用此物聚魂养命,而后多年,听闻天界有灵力充沛之地,在此聚魂事半功倍。便将此物带到了天界。
无妄宫内,温闫琦正拿着空空的御魂珠盒发呆。
“玄君,你知道吗?我好想师兄啊。”温闫琦眼里全是悲伤。
天界天年万年如此枯燥乏味,若非身旁还有一只小小的红莲,愿意听她说她的烦忧,她的故事,可是,这样好的师兄,却被那群,不,那个无耻的女人残害,还是为了救她。
“若非,若非……”温闫琦攥紧了拳头,恨意从眼里散出,慢慢笼罩了她整个人。
“无妄天君。”玄君撑着头的手放开,连忙起身做了个揖。
“师傅!”温闫琦抬头,周遭低沉气息消散,她起身,把盒子递给无妄。
无妄双手合十,法起,追踪。
水镜中慢慢显出一个人的影像。
“是她!”温闫琦、玄君异口同声。
温闫琦咬牙切齿道:“也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无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似乎想说什么,神情复杂的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花界内,温闫琦提着斩神鞭,径直往里走。
“温闫琦,你别冲动,虽说花界中百花仙不管事,你还是别太凶神恶煞的,你看看,花儿都被你吓焉儿了。”
“温闫琦,诶……你等等我呀你!”
玄君御法,连忙追了上去。
花丛中,远远看过去有两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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