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珺仪上前,手腕一翻,轻巧地将她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
季弥心头一震,猛然伸手又想要夺回来。
穆珺仪趁机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扣在了原地:“我穆珺仪除了权位,其它的从不喜欢靠强夺。”
“但我确实喜欢你,该怎么办呢?”
季弥被他有力双臂禁锢,根本动弹不得,听了这话,只好咬牙问他:“你想做什么?”
穆珺仪用匕首轻轻拨起她的下巴,继而低沉道:“不如我就等季小姐主动爱上我,可好?”
季弥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竟忍不住笑了。
“我爱上你?”季弥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歪着头看着他,“穆首领除了战无不败,还有神技能控制人心的吗?”
穆珺仪微抬下颚,眯起眼睛,与她对视:“我没有。”
季弥眼中已没了半分笑意,语气一寸寸冷了下来:“那你凭什么让我爱上你?”
人人在意的只有她的美貌。
她的真心,从来是只被踩在脚下,随意践踏的。
季弥也爱过,只是如今再也爱不动了。
曾经那颗生机勃勃的心早已成了一块枯朽老木,只等着销声匿迹。
她依旧美丽,只是灵魂已经苟延残喘。
穆珺仪放下匕首,手指点了点上面镶嵌着的绚丽珠宝。
细细流光滑过匕首握柄上的金色雕纹,在他修长的手指下旋转。
穆珺仪再度开口,声音清沉。
“若是,以真心换真心如何?”
季弥闻言一震,再看他漆黑的眸子里晃着明亮的火光,眉眼间尽是纯粹的笑容。
此时的他却与传闻中的不尽相同。
市井皆传似修罗鬼煞的穆珺仪嗜血残忍,且在战场上屡战屡胜,无人敌之,一时间令城内男女老少都闻风丧胆。
可在季弥眼中,穆珺仪此时的笑容明朗,看起来只像一个顽劣的少年。
她仰头看着他,嘴角轻勾:“那穆首领就跟我打个赌,看我季弥会不会爱上你。”
穆珺仪兴致勃勃问她:“什么赌?”
季弥侧过身去,抬起胳膊,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月。”她徐徐道,声音是无丝毫感情的冰冷,“若是三个月我没能爱上你,你就将我送回去,永远不要再来打搅我。”
穆珺仪指尖微顿,眯眼看她道:“你还是想回到裘齐铭身边?”
季弥攥紧了手:“他欠我一个诺言,我季弥无论如何也要找他讨回来。”
穆珺仪对她的要求不置可否,只是问:“那若是你输了呢?”
季弥侧首,淡淡道:“我不可能输。”
烛台的红烛忽然闪烁了一下,从淋漓的烛头处滚落出一颗油豆出来,顺着长长的蜡身缓缓流下。
穆珺仪转眸看向她,只见昏黄灯下,女子红衣如火,莹白的肌肤仿若被上了釉一般温润如玉。
只是她一动不动,更似一尊疏离冰冷的玉佛。
“季小姐可别忘了,我们是在打赌。”穆珺仪盯着她,声音忽生几分强硬,“没有赌注的局,谁愿意玩?”
季弥的侧脸半隐在光中,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神色:“输了,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穆珺仪默了一会,接而淡淡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他转身拿起了桌上的匕首,走到了季弥面前,递给了她。
“我不逼你,切勿拿它伤害自己。”
季弥怔怔接过。
她攥紧了匕首,将手垂在身侧:“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穆珺仪垂眼轻笑,眼尾处尽是张扬。
“你让我想起一人。”
“她与你一样,都是深陷泥潭,却从来不肯轻易认命的人。”
穆珺仪说完,转过身子,抬脚往屋外走去。
季弥返头,见他红衣飘带翻飞,浑身沐进飞雪之中,一晃不见。
翌日。
季弥从床上醒来,看见远处山头上白茫茫一片,映射着明媚的晨光。
这雪昨晚竟是下了一夜。
而这一夜穆珺仪再没有回来过。
季弥扫了一眼床边,桌上那些寓意早生贵子的桂圆和红枣已经被收走,换成了一套青翠透亮的瓷盏玉匜。
竹叶扫帚扫过石地的沙沙声响起,阳光透过帐帘,打在了鲜红的绸喜被上。
季弥起身披上一件衣服,下床慢慢走到了帐门边。
军营里只有几个守营的护卫在栅栏外站着,异常空旷安静。
一个丫鬟的打扮的人正在扫雪,见她出来,抬起头来道:“小姐醒了?”
季弥瞧了一眼她。
她是穆珺仪八抬大轿娶进门,可无论是下人还是他本人,都并没有把她当做穆珺仪的女人,还只唤小姐。
“你们穆首领去哪里了?”
丫鬟恭敬回道:“穆首领今天一大早出了军营,带兵去城墙下与裘齐铭谈判了。”
季弥微微蹙眉,抓住了门帘问道:“怎的又去谈判,他们还要开战吗?”
她想起了昨晚那场闹剧,心脏不由地又是一紧。
裘齐铭在临走前嘱咐过她,要她乖乖顺从穆珺仪。
只是她下了死决心,宁愿与意图辱她清白的人同归于尽也绝不丢弃贞洁。
可没想到,穆珺仪却没有强迫她。
但不强迫她,并不代表他就接受了裘齐铭这个“礼物”,说到底,他还是没从她身上讨到一点好处。
丫鬟没瞧见季弥眼中的担忧,依实回答:“穆首领走之前说过,今日是去同意退兵的。”
季弥一怔,心中石头落地:“原来如此……”
她眉头仍未舒缓,转而又瞥向丫鬟抓着扫帚,被冻得通红的手。
淡粉色的袖口上,用简单的针线端端正正地绣了一个辽字。
“你们是辽南人?”季弥问,“穆珺仪到底是什么身份?”
丫鬟低头回答:“穆首领早在十岁时,便被先皇封了辽南王,前往封地居住。”
季弥:“你们辽南一向是富庶之地,百姓安生乐业,为何突然要起兵造反?”
丫鬟摇了摇头:“奴婢久居内宅,对此也不甚清楚。”
“只是听闻,王爷是自从巫蛊之术之后性情大变,才开始欲图夺位的。”
巫蛊之术,便是那场牵连季家全家上下的灾祸。
难不成,也有一位与穆珺仪有关系的皇室之人遇难,而导致他想要复仇吗?
季弥没再继续深想,只对丫鬟伸出招了招手道:“过来暖暖身子,不要冻坏了。”
三百公里外,魏国城墙下。
穆珺仪骑着一匹赤红骏马,在万众瞩目下走进了城门。
一群魏国将士站在城门内侧,举着旌旗,注视着穆珺仪下马脱去头盔,悠悠迈入了重重士兵把守的客栈内。
穆珺仪脸上神色不变,推开门,见空荡荡的大堂里正坐着一位身着珠冠锦袍的人。
他笑道:“裘兄,好久不见。”
裘齐铭手中拿着酒盏,睨视着他一步步走来,余光寒冷如冰:“她怎么样?”
穆珺仪扬起眉毛:“你是说季小姐?她很好,这世上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让我如此倾慕的人了。”
他话里的喜悦之意令裘齐铭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听这意思,季弥似乎并没有反抗。
他眸光犀利,声音像淬了毒:“她已经同意跟了你?”
“自然。”穆珺仪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而且我已经许诺,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从此以后,她会是我唯一的结发妻子。”
裘齐铭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神色难辨:“你要让她做正妻?”
历来正妻举足轻重,同住后宅,却与妾之间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穆珺仪是先皇钦赐的辽南王,享有一块富饶的封地,地位并不比裘齐铭低多少。
可就是这样的尊贵的人,为了季弥不仅同意暂时放弃皇权,还不顾身份悬殊,许她正妻之位。
要说美色误人,用在穆珺仪身上再是恰当不过。
没想到传言竟是虚虚实实,有几分可信的。
这样的结果已经大大超出了裘齐铭的预期。
他本该庆幸不已,趁机谋算下一步的。
可不知为什么,看着穆珺仪那春风满面,一派悠然的样子,裘齐铭心中只兀自升起一腔无名之火,正熊熊燃烧。
而脑子里是空白一片。
裘齐铭原本以为季弥是绝对不会喜欢上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的。
他与她青梅竹马,他了解她的一切,也控制着她的一切。
不论是人还是心,裘齐铭始终是将之牢牢抓在手中的。
整整十几年,一直如此。
从前裘齐铭觉得自己纵使放手,她也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没有例外。
直到今日。
眼前霞姿月韵的俊朗青年,笑意满满,眉眼自带一股风流深情。
他许诺正妻一事时,眸光灼灼,连裘齐铭都不住被吸引住视线,瞥眼望了去。
浪漫无需多言,犹自而生,问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了这样的男人的告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