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将军营帐。
营帐被撩开,冷风灌入,接着裴敬之提剑走了进来。
女扮男装的江杳杳连忙迎了上去:“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裴敬之神色淡漠,越过江杳杳,在桌边坐下:“有事。”
一阵熟悉的兰江胭脂味和江杳杳擦肩,让她脚步一滞,也瞬间明白。
裴敬之又去见白梦浅了。
白梦浅是裴敬之的心上人,曾是名动京城得大才女,只可惜一个月前白家获罪,连累白梦浅成了罪女歌姬。
江杳杳微微后退一步,低下头,压下心底的异涩。
当了裴敬之三年军师,她知道他不喜欢多问。
裴敬之似有察觉,抬头看看了江杳杳一眼,皱眉:“你不适合穿白色。”
江杳杳心头一刺,下意识想到了总是一袭白衣,弱柳扶风的白梦浅。
“那我现在就去换。”
说着,江杳杳准备离开。
“等等!”裴敬之叫住了她,“先伺候我沐浴。”
说完,他径直往隔间走去。
江杳杳踌躇几秒,跟了上去。
两人站在浴桶旁,江杳杳熟练地替裴敬之宽了外衫,脱去里衣,视线在触及男人精壮的胸膛时,忍不住红了脸。
裴敬之见状,慵懒勾唇:“又不是第一次伺候我,还没习惯?”
是的,裴敬之知道她女扮男装。
她不仅仅只是裴敬之的军师,更是悄悄同他做尽了夫妻之事。
江杳杳咬着唇没有说话,拿着衣服转过身去。
身后传来入水的声音,江杳杳低头看着手中的里衣,微微攥紧了手。
只见里衣的领子上,有些一抹嫣红,是女人口脂的颜色。
什么样的亲密动作能让口脂蹭到里衣上呢?
江杳杳不敢深想,她的身份也让她不敢有任何的质问。
三年前,她顶替去世的兄长江少城的身份混进军营,被裴敬之发现,按照律法,她所作所为乃欺君之罪,按律当斩。
裴敬之留了她一命,已是仁慈。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天爱上了裴敬之,发现时已经无可救药。
江杳杳压下心口酸胀,走到床边熟练铺床。
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
只见裴敬之在床边坐下,淡漠的嗓音透着无法拒绝的语气:“明日起,你不用再来了。”
江杳杳神情一滞,有些错愕看向他:“为什么?”
裴敬之冷峻的脸难得露出一丝柔情:“我已为梦浅赎身,不日我们就将成婚。”
话音刚落,江杳杳脸色瞬间苍白。
裴敬之扫了她一眼,却吩咐:“一个月后你离开军营,辞呈我已经为你备好。”
话入利刃,刀刀正中江杳杳的心口。
“就因为你要和白梦浅成亲,所以就要把我赶出军营?”
江杳杳声音微微颤抖,手也攥得更紧:“裴敬之,我们这三年的相伴……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藏在心里的话。
裴敬之神色一冷,直直盯着她:“你算什么?自己不清楚?”
江杳杳彻底僵住,喉咙紧塞。
当初说好,裴敬之替她隐藏身份,她便什么都愿意做,无怨无悔。
现在又去质问他,怎么看都是自己在得寸进尺。
可是这三年日日夜夜的相伴,战场上生死相依的情分,她以为,他心里至少也有她一席之地。
“抱歉,是我逾越了。”江杳杳声音发涩,强忍着哽咽。
但她越强忍,心里的委屈却越甚。
裴敬之皱了皱眉,收起面上冷意,抬手将江杳杳拉到怀里,恩赐般抬起她的下巴。
“放心,你跟了我一场,回京后我会为你寻得良缘,让你后gu无忧。”
说罢,他理所当然扯开了她的衣带。
江杳杳下意识想挣扎,却被裴敬之狠狠地握住了手腕。
她的抗拒,令他不悦。
裴敬之拉过江杳杳,俯身看着她:“留着力气,等会儿闹腾。”
说完,不容她挣扎,俯身而下,动作比往常更重几分。
“将军,江国将领那和率领二十万大军,要向我们宣战!”
裴敬之面色一沉:“召集所有将士,加强警戒,派人回禀上京,增派援手!”
“是!”
江卫离开。
这时,裴敬之看向裴长轩:“没事就出去。”
“江杳杳死了,你难过吗?”
裴长轩如此直白的发问,连江杳杳都意外,可却又隐隐期待着裴敬之的回答。
可裴敬之却沉默了。
“呵!”裴长轩冷冷一笑,“我真替江杳杳可悲,居然会爱上你这种人。”
可悲吗?
江杳杳亦扪心自问。
一切从一开始便是悲剧,可她依旧飞蛾扑火。1
可悲,但她从来不悔。
案桌后的裴敬之,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前方,然而眸中混沌一片,又似好像什么也没看。
江杳杳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
她明白,裴敬之这种性格的人,喜怒从不露于人前,很少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二日。
李琴求见的消息传到营帐的时候,裴敬之正在勘查地形图。
“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身素衣的李琴走了进来。
裴敬之依旧坐在案桌后,姿势未变。
江杳杳看着面色憔悴的李琴,心里下意识的抗拒。
她不知道,母亲这时候来是为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为了自己。
大概又是因为自己的死给江家丢了脸吧……
“裴将军,请把我女儿的骨灰交于我,带回江家。”
李琴此刻的平静有些出乎意料,似乎跟上次那个泼辣的妇人毫不相关。
“江杳杳是为国捐躯,骨灰已经运送回上京,葬在英魂陵中。”
裴敬之说这话时,面不改色。
若不是江杳杳看着他讲自己的骨灰收在营帐内,只怕都要信以为真了。
李琴也似没料到,沉默了良久,开口道:“那劳烦将军将我女儿的衣物交于我一些,我好带回去,日后也有个祭拜的地方。”
裴敬之默了默,挥了挥手,身边的将士领命出去。
不多时,一个包袱就交在李琴的手上。
李琴颤抖着手,攥着包袱的手关节发白,眼泪抑制不住一滴滴落下。
她是在为自己难过吗?
江杳杳看着由小声啜泣,到最后嚎啕大哭的李琴。
曾经父亲和哥哥离开,她也曾是这样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原来,母亲也会为她哭……
李琴爱江杳杳,但更爱兄长江少城。
没有比较的时候,江杳杳觉得,她是有母亲的。
任何感情都是禁不起比较和试探的。
“我曾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她的家人,日后,你的的一切生活需要,军营都会负责的。”
面对李琴的哭泣,裴敬之只能有这么一句话。
李琴离开的时候,江杳杳看着她得背影,心里依旧是隐隐作痛。
母亲这一生或许更加不易。
一个女人,青年丧夫,中年丧子后又丧女,到了晚年,孑然一身。
怎么看,都是悲哀的一生。
或许,母亲那一刻,有没有后悔这一生呢?
李琴走后,裴敬之继续和几人研究作战事宜。
似乎一切都和往常一般,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改变什么。
可是到了深夜。
军营突然来了一道圣旨。
宣旨的大总管看着裴敬之,干瘪的脸上扯出一抹笑。
“裴将军,陛下旨意,命您放弃羌谷城,即刻撤退!”
放弃羌谷城撤退???
大总管的话刚说完,周围的人都惊讶不已。
“江国偷袭了我们的城池,还杀了江军师和那么多将士此等大辱,怎能撤退?”
“对啊,我们跟江国僵持了这么久,怎么能撤退?”
“羌谷城还有那么多的百姓呢,朝廷真的要弃羌谷城不顾吗?”
“此时撤退百姓怎么办?任由江国屠杀吗?”
众将士一时间议论纷纷。
大总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裴敬之在此刻开了口。
“恕臣不能领旨!”
“裴敬之,你不领旨,是要造反吗?”
此话一出,大总管身后的侍卫齐齐拔剑,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江卫也毫不犹豫的拔剑,站在了裴敬之的面前,似乎只要大总管身后的侍卫一动,他便立马上前。
“江卫,退下!”
“将军!”
“退下!”
裴敬之向来说一不二,这一点所有人都了解。
江卫无奈,只能退下,大总管见状,也示意身后的人收了剑。
大总管知道裴敬之的性格,也放软了语气:“裴将军,如今南方水灾不断,边疆不能再起战事了,陛下也是无奈。江军师的牺牲,陛下何尝不知道,只是若不撤退,只怕朝廷没有这么多粮草来供给了。”
大总管话所如此,但其中隐含的威胁不言而喻。
若是裴敬之不肯议和,朝廷不仅要降罪,还要断掉粮草。
粮草乃是打仗必不可少的东西,没有粮草,必输无疑。
裴敬之没回答大总管的话,看向一侧的江卫:“军中粮草还够支撑多久?”
江卫略略思索:“半个月。”
半个月?
一旁的江杳杳闻言,心中暗暗盘算。
战事只要一开始,短则半年,多则好几年。
半月的粮草,什么也干不了。
“好,那便就半个月。”
“什么?”大总管疑惑。
裴敬之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半个月,拿下江国将领那和人头,否则,任凭处置!”
那和乃江国强将,那和一死,江国便如同强弩之末。
吸气声一片!
“裴敬之,你疯了?!”江杳杳飘到裴敬之的身前,“我们人马可比江国少了一半,这不可能实现!”
江杳杳的怒吼无人听见,当然包括裴敬之。
大总管此刻冷笑一声,语气不屑:“裴将军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当然!”
“这根本不可能,陛下不会任由你胡闹的,我要回禀陛下,你抗旨不尊,死罪难逃!”
大总管说完就要带着侍卫往外走。
“江卫,拿下他。”
裴敬之一声吩咐,江卫带着人,片刻之间便将大总管拿下,按着,跪倒在地。
“裴敬之,你敢抓我,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
“我觉得我现在还怕多一个罪名吗?带下去,把他们关起来。”
大总管被带走的时候,裴长轩刚好赶了过来。
“哥,你……”
“江国欺压我朝,又……”裴敬之还没说话,转了话题,“此等血海深仇,议和绝无可能。”
说完,裴敬之转身:“召集人马,立刻整兵,明日起兵!”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营帐内。
江卫和蒙哲还有裴长轩都站在下首,裴敬之拿出一张地形图。
几人仔细研究着。
此战,凶险万分,没有退路。
江杳杳飘在一旁,如同过往的数千个日夜,几人都曾如此聚在一起,连夜商议作战事宜。
可是如今唯一不同的是,江杳杳此刻只能看着他们。
天色渐渐亮了。
“那就这样,你们收拾好东西,一刻钟后,军营门口集合。”
裴敬之发话,几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