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念没再问，脚步擦着众人往殿内走去。
沿途的仙花异草美不胜收，与清冷的凤栖宫区别巨大。
言念脚步缓停，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
那时候，她和墨华还未成为天帝天后，他们最喜欢做的就是在不周山四处玩。
那时的墨华会给她摘最新鲜的竹实，会给她九天的醴泉。
每当他们说起未来，墨华总是说：“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我最快乐。”
“等以后成为天帝，你就是我唯一的天后。”
往日时光如梦如幻，今日时节可笑可怜。
言念了然，或许只有她自己还记得那些点滴往事。
走入后殿，却只见那叫素婉的凡人女子坐于殿中，手持罗帕绣花。
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美好而安静。
言念一怔，有些仓皇的转身要走。
身后却传来温柔而急促的挽留声：“天后娘娘，请等等。”
言念顿住脚步转身，看着素婉款款走近向她行礼：“娘娘，妾身自来天宫，还未去向您请安，望您见谅。”
言念心情复杂的打量她。
原来，墨华爱上的就是这样的女人……
殿内檀香冉冉，熏得言念胸口堵塞。
她移开视线，想起一个问题。
“我听说你不愿来天宫，为什么？”
素婉一怔，垂着眼道：“这天宫又冷又寂寞，做仙，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好。”
这话让言念心中微惊。
又见素婉难掩甜蜜和担忧：“还好有陛下陪我……若非陛下说他在这天宫没有一个知心的人，我应当早就回到凡间了。”
没有一个知心的人……
言念只觉有什么堵住了喉咙。
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就是无端端的委屈，心攥紧的难受。
可她还是天后，就算难过，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言念抿紧唇转过身，只留下一句“再会”便迈步离开。
走出殿门，迎面却正好撞上了回来的墨华。
看见言念，他当头便是一句质问：“你来做什么？”
言念顿住步伐，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清男人面上戒备和厌烦。
唇颤了颤，她艰涩开口：“天医说，我的身体可能……”
“我不感兴趣！”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那句‘我活不长了’硬生生卡在喉间。
言念看着墨华，一阵悲凉从心口涌出。
不知从何时起，他连好好听她说句话都已不愿……
墨华往前一步，带着浓浓警告开口：“别想再做什么，下月初一，我就会娶她。”
言念脸色骤然苍白，眼中浮出深切痛楚。
墨华看着这样的她，有一瞬烦躁，但随即抛之脑后。
他大步离开，独留言念孤零零站在原地。
风扬起她的裙摆，默默无语。
十一月初一，墨华正式迎娶素婉。
天宫正门，他将穿着大红霞帔的素婉从八抬大轿中牵出，这是素婉坚持的凡人成亲的步骤。
走过三生石，墨华突然看到了他和言念曾刻下的名字。
皱了皱眉，他有些烦躁的想：之后得叫人挪走。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
在一声声祝祷中，谁也没发现，太华殿门口，言念正一动不动的站着。
她看着仙官高喊：“一拜天地！”
看着墨华牵着素婉的手，跪下朝东方磕头。
“二拜高堂！”
又看着两人再起，向北方下跪。
视线一点点模糊，言念只觉心也被一点点掏空了。
“夫妻对拜！”
最后一声，言念缓缓转头离去。
却仍能听到身后司仪高喊：夫妻，礼成！
礼成一句落下！
天空蓦地一声响雷，万里晴空转瞬黑沉。
乌云重累，在太华殿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言念惊恐回身，‘天罚’一词猛地浮现脑中。
下一刻，“轰”一声，圆柱粗的紫雷连续朝太华殿劈下。
言念想也没想便往回赶。
殿中，只见正中央的墨华正撑起一片结界挡在素婉身前，嘴边溢出一丝血迹，苦苦支撑。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第八十道劈散结界，劈中墨华。
最后一道，直冲着素婉而去。
言念便见墨华不顾自身，以身牢牢护住素婉。
心口猛揪，她想也没想，化作凤凰真身，上前拼尽全力挡住那道刺眼到看不清的天雷！
‘轰一声’，太华殿直接倒塌。
天雷平息，墨华下意识查看身下之人：“素婉，你怎么样？”
“陛下！”完好无损的素婉惊魂未定的流着泪抱紧了墨华。
他们身前，一只半身焦黑的凤凰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儿。
劫后重生的两人紧紧相拥，竟没人想起看一眼身受重伤的言念。
只有司命随后冲进殿内，目眦欲裂。
……
凤栖宫。
天医正在殿内为言念疗伤。
殿外，司命目光冰寒的看着墨华和躲在他身后的素婉。
“墨华，天罚降下，天道不容，你准备怎么交代？”
墨华没答。
素婉一颤，拉着墨华的袖子哀声道：“陛下，还是让我回凡间吧……”
墨华这才回神，他收回盯着殿门的视线，满心烦躁的开口：“天罚已过，何须交代。”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司命再崩不住脸色，咬牙切齿道。
“悔？”墨华目光幽暗，“我看后悔的是你吧？”
“毕竟，当初只差一点，你就能成为她的天帝了不是？”
冰冷带刺的讥讽，让司命脸色突变。
这时，殿门一响。
天医涂瑜垂下头才能掩饰住自己哀愤的神色：“陛下，娘娘醒了，但目前不能打扰她养伤。”
墨华眉一皱，最终道：“我之后再来看她。”
言念虚弱的靠在床沿，本来如瀑的黑发被烧焦到只剩半截。
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殿门，只余一片哀凉。
涂瑜那句“您如今的身体根本不能受伤，如此一遭，只怕性命堪忧。”荡在耳边。
浑身都疼的言念无暇再想，苦涩的闭上了眼。
半月后。
言念在涂瑜的治疗下，愈合了皮外伤。
她正坐在院中吸取月华，一个熟悉的脚步响起。
她睁开眼，看到了捧着一壶帝流浆的墨华。
墨华将帝流浆放在她面前，这是月亮精华的凝结，但十分难以收集。
言念一怔，还未开口，便听到他淡淡开口：“多谢你挡下那一击，否则我也无法完全护素婉周全。”
“……不用。”说完这句再无言以对。
只有心尖汩汩流着血。
言念突然明白了凡间的一句诗：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像极了那含义：你虽近在我眼前，却原来我们的心早已远隔天涯。
言念垂下眸，压抑着上涌的泪意问。
“墨华，娶我这三千年，你爱过我哪怕一点吗？”
墨华一怔，心中那股烦躁又冒了出来。
他转过身看向太华殿方向：“我曾以为我喜欢你，但是……遇见素婉后才知道什么是爱。”
风吹动院中梨树叶，哗哗作响。
墨华说完那句，又有些烦躁的加了一句：“你放心，你是天后这一点永不会变。”
言念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说不出的悲切。
“你走吧。”她闭上眼，哑声道，“不用再来看我。”
这句话说得古怪，墨华却没放在心上。
他只以为言念还是生气了。
但他也知道，言念从来不会生他的气很久。
墨华回头看言念，她苍白的脸色似乎比月色还白。
只一眼，他收回目光，径直回了太华宫。
他走后，言念拿起那瓶帝流浆。
她起身忍着疼走到院中最大的那颗树下。
那树没有一片树叶，似乎早就死去许久。
言念打开瓶子，将那帝流浆‘哗啦’一下，全倒在了树根上。
冷风吹来，她咳了两声，又强自忍耐住喉间腥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