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并没有,他只是这样留下温柔的谜语,含蓄地对我发出只有他一人听见的表白。
直到几年以后,在我寄给他的情信上,也引用了一句诗,意思是差不多的。
Let your love even with my life decay.
但愿你的爱与我的生命同腐。
日子不好不坏,又过了半个来月,其间婆婆来过两个电话,问易昀和文江有没有再吵架。
当时我话说得不算太客气,我说妈,易昀和文江就没吵过架,这事要说坏,你们是最坏的。
唐文江本来就很少出门,自从好好的宅院竖起了一面墙,他们两兄弟就更不怎么打照面了。
有天我和易昀刚走到大门口,身后踢踢踏踏响起了脚步声。
一回头,见是文江,文江见了唐易昀,一声没吭,居然扭头就要跑。
看他平时在家里到处扎刺,谁都敢训,想不到是耗子扛枪窝里横。
易昀没挪步子,只冲着他背影问:「去哪儿,我让司机捎你。」
都这会儿了,唐文江居然还要装刚看见他,扭过头来,很拙劣地挤出吃惊的表情,「易易易易昀,你在呢。」
我问:「文江,你去哪里啊?」
「嫂子您您您不知道呢?平安下下下礼拜一过生日,我上街给她买买买买点东西。」
我都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跟平安是双胞胎,她过生日不就是我过生日?我能不知道吗?!
唐易昀算了算,「下礼拜一,不就是后天吗?欢喜,怎么没听你说?」
「哦,我只过阳历,阴历变来变去的,我记不住。」
平安从小在家,生日总有人给她想着,我在国外自己长起来的,旧历日子也不怎么会算,想起来就过,想不起来就算了。
唐易昀心里大概有了数,便说:「以后两个都要过,我记得住。」
当着文江的面,我可不跟他卖腻,岔话说:「文江,你想买点什么呀?」
「想找点古书,字字字画什么的。」
「哟,这可不好找。」我扭头跟唐易昀卖了句乖,「怎么样,还是我这这样的俗人好打发吧?」
唐易昀没搭理我,问唐文江:「你钱够吗?」
「够够够了。」
「那我拉着你,咱们上古玩城转转。」
看出来唐文江是真有点怵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倒在那儿,「不用不用……」
唐易昀明明是开玩笑,还非要板着个脸,「怎么,你怕我跟人做扣害你,坑你的钱?」
唐文江讪讪,「哪能呢?」
「你别吓唬文江,他这人爱当真。」我说完了自己的丈夫,才扭过头说别人,「文江你也不用怕他,怕他干什么,你打他两下,兴许他还哭呢!」
唐文江这才笑了笑,「是,他打小就就就爱哭。」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唐易昀虽没接他这一茬,但亲自给他开了车门。
去古玩城转了一大圈,唐文江有两样看不上——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
他这人有点矫情,买东西跟诊病似的,还要望闻问切,唯一看得过眼的东西是一柄纯铜做的关公大长刀。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平安的笔名叫「将军」,只觉得给女人送大刀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便死活拦着不让买。
于是无功而返,三人随便吃了点东西,下午又去了洋行。
我正在试耳环,突然跑来个调皮的小男孩,五六岁,用手比作枪,砰砰打了我两下。
我瞧了他一眼,他非但不怕,还笑起来,露出一排没长齐的豁牙。
唐易昀看着他,死不正经地说:「可不敢打她,她见枪就怕。」
小孩当然不知道什么意思,这话分明是说给我听的,我忍不住回头骂他:「唐易昀,你比人家大二十岁还带拐弯的,跟个小孩说这些,你要不要脸?」
他耸耸肩,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你自己要往歪了想,我没办法。」
正闹着,小男孩回头看见了家长,撒丫子跑过去,「爸爸!妈妈!」
我抬头,发现这男孩的爸爸我认识。
男人是小苏姐姐的丈夫,可他身边的女人却不是小苏姐姐。
再者,小苏姐姐跟我说过,一直吃着避子的药,那这儿子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我回国不过一年,我都知道的事,唐易昀不会不知道,这会儿我又想起他曾说,不会背着伴侣偷吃,便知道他应该是很看不起这样的行径。
果不其然,男人见了我们,脸上的表情不尴不尬,「哟,巧了,唐大少,唐太太。」
我们俩没人吭声,男人便又找了句没用的话,「选钻石呢?唐大少真会疼人呀!」
唐易昀皮笑肉不笑,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不疼我太太,难道去你家疼你太太?」
男人讪讪,拼力想笑也笑不出——他虽没什么本事,又好赌钱,但好歹是富贵人家长起来的,平时很讲究风度,颇有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思。
此时此刻,被唐易昀落了面子,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也犯起了浑:「呵呵,依照唐太太往日风采,单你一人怕是疼不过来。」
唐易昀神色一凛,立即动手摘了腕表,声音不算大,但很吓人,「你刚说她什么?」
男人还没怎么着,身旁的女人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打人啦!打人啦!大伙快来看看呀!唐家大少打人啦!你们,你们就等着见报吧!」
唐文江本来以为我们遇见了熟人,因怕生一直没敢上前,见状不对才跑过来,「你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当着孩子的面……」
我可没他那样的好性,抡起手提包,照着男人头上就是一顿好砸,砸得邦邦响。
连唐易昀都一时愣住了。
我说我告诉你,还真让你说着了,过去我是什么人,你出去打听打听!男人?什么样的我没见过!在英国待那十二年,扛枪的带炮的,我怕过谁!你想跟我比流氓?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想跟我见报?先把你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吧!
其实我早就听小苏姐姐说,这几年她婆家的生意经营得一般般,男人又一直赌,赌输了就手心朝上跟家里要钱,等于是两头亏空。
幸好小苏姐姐的娘家厉害,她才不用受气。
闹了这么一场,倒没影响我俩的心情,该怎么逛还怎么逛,倒是文江,出溜出溜跟在我们身后,大气不敢喘一声。
我问唐易昀:「刚才你还真要打人?」
唐易昀说:「见不得你受气。」
「我要觉得不痛快,自己就会出气,不会等着男人帮我。」
「那不一样,你做是为了你。」后一句,或许是怕唐文江听懂,他特地是用英文说的,「我做是为了爱。」
我呼吸一滞,转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跟他结婚到现在,不过一月有余——人家说的新婚宴尔,大概就是现在的我与他。
我更知道,一场婚姻里,所有的甜蜜誓言,不论是侥幸已成真的,还是抱憾未成真的,其实大部分都发生在新婚之初。
因为到了后面,爱意兴许会日益消磨,也可能归于平缓,总之,就不经常宣之于口了。
但此刻听到这个字的一瞬间,我还是很动容。
他或许看出我的所思,牵起我的手,「往后也会常常同你说的。」
那日一直逛到大下午,我倒是满载而归,可唐文江完全不会选东西。
看他站在那里抓耳挠腮地犯难,店员跟他说话,他又结巴又不爱理人,我都看得憋屈。
忽然,唐易昀撒开手,把唐文江叫到一边去,说了句悄悄话。
我便眼见着唐文江的脸一路红到了脖子,紧接着就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一直等到唐易昀走开了又走回来,递了他一个纸袋子。
后来回去我问他:「你跟文江说什么了?」
他一边看报一边面无表情地答:「给他上上课。」
「上什么课?你给他选的什么?」
「真想知道?」他瞥我一眼,卖足了关子,方勾勾手叫我凑过去,同我耳语了一句。
我听后捯了口凉气,立即给了他一杵子,「唐易昀!坏死你了!」
他给唐文江选了一件真丝睡衣,我也曾有一件,设计虽然讲究,但用料清凉得很。
平安见了,还不直接钻到床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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