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非顿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空气有一瞬间的沉默。
沈茉摸了摸肚子,笑容又明媚起来:“那边的婚礼策划已经给过来了,我很满意。”
沈延非自己翻找出文件,随意应了一声。
沈茉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又说:“我找人看过了,这个月21号是个好日子。”
沈延非沉默不语,沈茉看着他,手指紧张的蜷缩了起来。
片刻后,沈延非出声:“只要你身体撑得住,我没有问题。”
说完他拿起车钥匙,朝别墅外走去。
发动机的声音响起,沈茉看着冷清的客厅,眼神一点点变冷。
突然又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另一边,沈延非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一片安静让他越发烦躁,这种烦躁从姜时念突然消失那天起,便怎么也消减不下去。
他打开广播,里面的电台主播说了两句话,他便关上了。
这个电台,是姜时念最喜欢的电台。
开着车不知多久,直到看到熟悉的景色,他才惊觉自己到了姜时念曾经的公寓楼下。
他看着某个漆黑一片的窗户,点燃了一支烟,心里说不出的闷。
榕城。
莫婉在医生的帮助下,带着姜时念来到榕城艺术馆。
艺术馆里,莫婉给姜时念上了妆,她扯开一抹笑:“念念,你是最美的新娘。”
姜时念也笑,婚纱上身,层层叠叠将她身下的轮椅盖住。
镜头之下,她红唇似火,脸色也因为妆造显得红润,顾盼生辉。
她微微笑着,可眼里却透出一种留恋。
莫婉忍着泪抖着手按下快门。
就在这时,姜时念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沈延非’,下意识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没有出声,直到她喊了一句:“你好。”
这句‘你好’,让沈延非攥紧了手机。
过往五年,好像都变得难堪。
沈延非声音变得冰冷:“婚礼方案,我很满意,只有最后一点要求。”
“婚礼那天,沈茉想让你来做司仪。”
姜时念一怔,心口蔓起细密的疼,这一瞬,似乎都要压过骨骼里的疼。
她没说话,那头沈延非还在说:“你不是要和我完整的结束吗?你来做司仪,只要沈茉满意,我们就算断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
沈延非的字字句句都扎进了姜时念心底最深处,她忍住喉间上涌的腥甜,对着手机一字一句道。
“抱歉。”
说罢,她颤着手挂断了电话。
下一刻,她从轮椅上栽倒在地,一抹鲜红从她口中涌出!
莫婉冲到她面前,六神无主:“念念,你别吓我!”
姜时念看着婚纱上的血迹,低声喃喃:“妈,我穿上婚纱了……”
她含着泪,鲜血不断从她的鼻腔和嘴里滑落。
看着姜父红着眼朝她跑来,她用尽力气张口:“爸,对不起……”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
六月二十一日,宜嫁娶。
沈延非坐在准备室,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却一直在看手机。
从昨天那个电话开始,他就联系不上姜时念了。
他自然不认为姜时念能有什么事,只是这个女人的狠心的确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手机响了一声,他立即拿起点开。
顿时,瞳孔一缩。
只见上面写着——“新娘姜时念,于2021年6月21日上午十二点诚邀您到榕城银谷教堂参加婚礼。”
沈延非霍然起身,推开门,就大步朝教堂外走去。
好友在他身后喊:“沈延非,新娘快到了,你去哪啊?!”
沈延非如同没听见一般,直接开了辆婚车,飞速开往机场。
三小时后,榕城银谷教堂。
沈延非从出租车上走下,一眼便看到了海棠花装饰的拱门。
他突然想起姜时念曾经的话:“阿非,我们结婚那天,用海棠花做装饰好不好?”
那时他极其不耐:“我说过,不要提结婚的事情。”
可现在,这个女人要跟别人用上海棠花了。
沈延非心脏处突然传来刺痛。
他冷着脸大力推开教堂门,却见教堂里,站着的人尽皆穿着黑色服装!
他忽的一顿,心里莫名升起惶恐。
所有人都回头看他,他这才看清,站在教堂最前面的,是莫婉。
“姜时念呢?”沈延非大步上前,冷声质问莫婉。
莫婉还未回答,她身后漆黑如墨的棺材刺入沈延非眼中。
一个女人就躺在棺材里,身穿洁白婚纱,唇色殷红如血,手中海棠捧花微微颤动,如同盛开。
那是——姜时念!
当看清的那一瞬,沈延非瞳孔骤然收缩!
一片纯黑之中,唯有那个女人躺在那里,如同世界最后剩下的一缕白。
他在教堂门口站着,眸光寒烈,脚步像是被钉在地上。
莫婉站在一边看他,心里涌上一阵悲哀:“沈延非,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为她献上一束花吗?”
沈延非回过神来,他突然觉得喉咙很痛,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为什么?”
明明一个多月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莫婉闭了闭眼,还是没忍住泪:“急性白血病,找不到合适的骨髓,后来的发生的事情,还需要我多说吗?她那天和你通话之后情况就急转直下!沈延非,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沈延非浑身一震,脑海中立刻浮现那天的记忆——
“……沈茉说请你做司仪。”
“姜时念,迫不及待投向他人怀抱的,不是你吗!……”
他突然觉得心里发冷,抬手撑住了一边的墙壁,此刻的他,半个字都说不出。
这时,姜父从里面走出,看着神色灰暗的沈延非,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转向莫婉。
“进去看她最后一眼吧,墓园的工作人员快来了,要……封棺了。”
姜父两鬓的白发越发明显,声音也沙哑到不行,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
莫婉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这时,沈延非直起身子,也准备进去,一只苍老的手掌拦住了他。
姜父声音温和的问道:“这位先生,请问你是?”
沈延非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跟姜时念相恋五年,这竟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家里人。
沈延非最终还是开口:“叔叔,我是姜时念的男朋友。”
就一句话,姜父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整个人拦在门口,眼里闪过冰冷:“你不能进去。”
沈延非意外的没有生气,他垂下眼:“叔叔,我……想送送她。”
姜父不为所动:“不用了,请回吧。”
沈延非还想再说什么,姜父突然抬起头来,眼里的悲切和怒意让他顿时怔在原地。
“她年年过年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撑着病体给她母亲办后事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受尽病痛折磨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悄无声息的,等她死了才出现,然后告诉我你是她男朋友?抱歉,我不接受!”
姜父退后两步,几乎是咬着牙开口:“我女儿活着的时候或许看得上你廉价的喜欢,可她如今魂归天国,绝不可能再跟你扯上半点关系!”
说着,姜父拉过教堂的两扇门,重重关上!
沈延非迫不得已退后,眼睁睁看着姜时念的身影,渐渐在视野中越变越小,直至大门关上,她消失不见。
沈延非猛地上前一步,却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最后,他只是将手置于门上,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没人看见,向来稳重矜贵的男人,身形微微颤抖,眼角溢出了泪。
他喃喃开口:“我不信,她怎么会死……”
突然,他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沈延非固执的站在教堂门口,兜里的手机却响起。
好友焦急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沈延非你去哪了?哥几个拖不住了,沈家都来人在婚房要个说法了!”
沈延非狠狠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你跟他们说,婚期延后吧,我现在不在东阳市。”
“沈延非你开什么玩笑!喂?”
沈延非挂断电话,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面前庄严肃穆的教堂,眼神有些迷茫。
教堂的大钟敲响,钟声悠长而绵长,在偌大的广场回荡着。
他闭上眼睛,心脏剧烈跳动着,一阵阵眩晕感袭向全身,让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差点摔倒在地。
莫婉随着人群走出,看到沈延非还站在原地,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她便转过头去。
沈延非看着那口漆黑的棺材慢慢被抬出,姜父和亲属紧随其后,每个人脸上都布满哀戚。
有车子不知道何时停在教堂一侧,大开的尾箱,黑漆漆的让人心里无端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