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父无疑是明知故问，然而冷翎天却没有回答。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想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冷翎天插在衣兜里的手摩挲着，半晌才“嗯”了一声。
这样的不确定的语气让他一愣，随即懊恼地皱起了眉。
冷父闻言，脸色微变，心里觉得有些事儿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
“如果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又该怎么对她？”
冷父的旁敲侧击让冷翎天心一坠，他抬眼：“什么意思？”
他的直觉告诉他，冷父和冷慧蓉这么护着肖映雪一定是知道什么。
冷父也捏紧了拳头，沉叹了一声：“当年是小颜自愿将心脏捐给欢欢的。”
冷翎天手猛地一松，眼眸怔怔：“你，说什么？”
顾小颜自愿？
冷父也知道这个事实对冷翎天来说打击有多大，也尽力用和软的语气道：“如果你不信，我那里还有一份她自己签的捐献书。”
冷翎天如受雷击一般颤了颤，呼吸渐渐急促。
“你和她分手后没多久她就查出患有急性白血病，从医院出来后她因为太恍惚被车撞了，这是慧蓉告诉我的。”
冷父看了眼已经僵住的冷翎天，“慧蓉说她那儿还有小颜临死前留下的语音，本来想给你听的，但你却更肖映雪在一起了，她觉得你也算是和小颜在一起了，就没有告诉你……”
“呵……”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一声轻笑打断。
冷翎天笑着，眼睛却变得通红：“爸，你想让我对她好直说，何必说这些不实际的话？”
冷父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要不是看你把欢欢折腾成这样，你以为我会说这些？你实在不相信就去问慧蓉，当年她和小颜关系那么好，她会骗你吗？”
寂静的走廊，父子俩像是对峙一般互视着。
从未对冷父服过软的冷翎天竟率先移开了视线，他紧抿着唇，呼吸不稳地看了眼病房门后转身离去。
冷父看着他那隐约有些踉跄的背影，再想到刚刚肖映雪的样子，愧疚的感觉渐渐爬上了眉梢。
如果早点告诉他，或冷肖映雪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冷父又是一声长叹，无奈地摇摇头。
冷翎天好像一瞬间变成了肖映雪，回到很久都没有回去过的别墅后，重重地坐在已经有些灰尘的沙发上，他意识才清醒了些。
他滚动不断滚动着，却怎么也无法咽下哽在喉咙处的酸涩。
冷翎天手肘撑在双膝上，微颤的十指穿插在黑发间，紧蹙的浓眉下的眼神一片混浊。
冷父的话还历历在耳，甚至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顾小颜自愿把心脏捐给肖映雪……
怎么可能！
冷翎天紧闭上眼，怎么也不愿相信这话。
他抬起头，睁开眼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和窒息感。
“叮”的一声，手机的来了条短信。
冷翎天拿出手机一看，是冷慧蓉发来了一条信息。
“冷翎天，爸告诉我，他把小颜的事情跟你说了，但怕你不信，所以我把小颜最后留给你的话发给你。”
还没等冷翎天去好好准备如何接受这条短信，冷慧蓉已经把一段语音发了过来。
冷翎天看着那条语音，心咯噔了一下。
拿着手机的手不觉颤了颤。
只要按下去，就知道顾小颜当年是不是自愿把心脏给肖映雪的了，但是如果她是自愿的，他这么多年所做的，又成了什么。
冷翎天拧着眉，紧攥着手机，生平第一次有了退缩之意。
但过于安静的环境好像在促使着他寻找一些声音来打破这快要把他压倒的死寂。
最终，他按下了播放键。
这一行为让冷翎天有一瞬间觉得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前几秒都是一阵沉重的呼吸声，冷翎天一怔，他的呼吸都好像随着这声音艰难起来。
是顾小颜！
“冷翎天……”
熟悉的声音从手机中传了出来，印象中那清脆甜美的声音竟会这么沙哑。
冷翎天眼角泛了红，紧抿着唇线看着手机。
“很抱歉，我，我要先离开了……我要把心脏，给另一个女孩……我，我应该等不到，你了……虽然，我们分手了，但，但你要是……看到了接受，我心脏的那个，女孩……请好好的对她，做，做朋友也，也好……家人也好，其实，那都是……我所想的……就当，是我……最后的心愿……”
语音在冷慧蓉的哭声中戛然而止。
“嘭”的一下，手机摔落在地板上，冷翎天紧绷的唇终于张开了，大口的呼吸着赖以存活的空气。
然而每吸一口，那空气就像刀子一样顺着喉咙切开喉管穿过肺部再刺进心脏。
顾小颜的语音还在重复播放，他混乱的大脑里却不断的在搜索关于肖映雪的记忆。
她穿婚纱的模样，听到肖家倒了，亲眼看到肖父跳楼，被污蔑伤害冷慧蓉，跪着哀求他不要将她扔进精神病院……
他竟不知道他的记忆力能这么好，能清楚的想起每一幕，肖映雪的每一个表情。
冷翎天茫然地看着双手，心脏慢慢紧缩。
这些年，他设计与肖映雪相遇，娶了她以后将肖氏整垮，逼得肖父自杀，终于把肖映雪弄得家破人亡。
但是，他错了，错的离谱又可怕……
“哐”的一声，面前的玻璃茶几被猛地砸出一道裂痕，底部的东西也被震得凌乱。
冷翎天赤红的双目扫过那被一张旧报纸包住的一把水果刀。
刀锋上的一片黑红让他的心再次缩紧，疼痛越加强烈。
将刀拿了出来，除去刀把，十多厘米的刀刃边上满是已经凝固的血，颜色像极了那天在陵园从肖映雪嘴里流出来的血一样。
冷翎天愣住。
他不觉开始联想起之前在肖映雪手上看到的那道狰狞的伤口，还有从卫生间把昏迷的她抱出来。
冷翎天目光一震，视线放在卫生间的门上，倏然起身，有些跌跌撞撞地奔过去。
灯一开，白瓷砖的洗手台上贴着几片红梅一样的“花瓣”。
冷翎天呆滞地看着那刺眼的红色，迈着沉重的步子木讷地走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