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童世旻还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他温和尔雅,会每天回家,陪伴妻女。
童乔安每天都跟在小薄衿初的屁股后面追着喊:“哥哥!哥哥!”
薄衿初起先觉得她烦,总是会板着一张脸教育:“我不是你哥,别粘人!”
后来也渐渐默认了,有时看不见童乔安还会觉得很烦。
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淡的过去。
但转折突然降临。
童家骤然落败,童世旻性情大变。
从温和尔雅的商人变成了残暴无情的丈夫。
他每天都窝在家里喝酒,一点不顺心就对着妻女大吼大叫。
幼年的薄衿初路过童家,经常会听见童世旻的叫骂声。
他想着,过往的一切浮现在眼前,耳边恍然真的听见了童世旻的声音。
“看我的笑话是吧?都给我滚!”
薄衿初顺着声音看去,往日的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现。
林姨捂住小童乔安的耳朵,小声告诉她:“爸爸只是心情不好而已,乔乔不要害怕,妈妈会保护你。”
童乔安回抱林岚,乖巧的点头:“乔乔不怕,乔乔相信妈妈。”
“林岚!林岚!拿酒来!”
童世旻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
林岚眼里闪过挣扎,接着轻轻拍了拍童乔安的头:“去找衿初哥哥玩儿,妈妈要去看一下爸爸。”
看见童乔安轻松的去了薄家,林岚松了口气。
她走到卧室前,却迟迟没有按下把手。
薄衿初知道,这是因为因为童世旻每次酗酒之后,都会对林岚动手。
这时,她身后传来呼声。
“妈妈?”
林岚惊讶回头,看见童乔安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年幼的薄衿初。
薄衿初看着她表情复杂的蹲下身握住年纪尚小的自己:“阿姨在和叔叔玩游戏,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带妹妹躲好,可以吗?”
薄衿初从小浸泡在医书中长大,一眼就看见了林岚手臂上露出的伤。
他看着林岚难堪的扯了扯袖子,再次问:“衿初,你会保护乔乔的对吗?”
“答应她”
“答应林姨,说你会一辈子保护她!”
薄衿初兀的开口,可说出话却像一把斧头狠狠劈在自己心上。
他曾一万次承诺过,但是他没做到……
童乔安死了,死在两人渐行渐远,情意转薄。
薄衿初眼眶通红,忍不住问:“乔安,你会怪我吗?”
没人能给他回答。
因为这些都是他的回忆。
彼时,幼小的薄衿初没有回答林岚,他静默不语。
似是在思考做下这个承诺意味着什么。
童乔安上前一步扑进林岚怀里:“妈妈,我会自己保护自己。”
林岚艰难的扯出笑,拍了拍童乔安的背:“乖乔乔,妈妈相信你。”
这时,卧室门“嘭”的一声被踹开。
她惊的抖了一下,然后快速起身,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
童世旻满脸通红,一身酒气,不断戳着林岚的额尖:“妈的,这么磨蹭,老子叫你做什么?”
“你回去等会,我马上就去……”
不料林岚的话还没说完,童世旻就抬起了手,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
“马上马上,你当老子好糊弄?”
林岚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指印,火辣的痛感刚涌上来。
童世旻就钳住她的脖子,“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每次要你做事你都拖拖拉拉。”
窒息感霎时笼罩了林岚,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挥手拍打着童世旻的胳膊。
直至这时,童乔安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无端升起一股勇气,猛的从林岚身后冲出来,哭着拍打着童世旻的肚子:“放开妈妈!你放开妈妈!”
小薄衿初看着实力悬殊的双方,果断选择下楼去寻找工具。
喝上头了的童世旻已经完成失去了理智。
他一把将童乔安挥倒在地,破口大骂:“小兔崽子敢打老子,我今天非给你点颜色看看!”
看见女儿摔倒,林岚兀的爆发出一股力气。
她扣住童世旻的手指,用力掰开,挣脱他的桎梏。
接着扶起童乔安,拉着她往房间内塞:“乔乔……快躲起来!”
这举动激怒了童世旻,他快速上前,拉住林岚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拽。
林岚被迫后仰,而后摔倒在地。
童乔安大哭不止:“爸爸不要!”
童世旻置若罔闻,举起拳头就要砸向林岚的脸:“死贱人,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信董!”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咚”的一声。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童世旻动作一顿,接着摸了摸后脑勺,手上满是鲜红。
而后身体一软,倒在地上,露出身后的小薄衿初。
他救了林岚和童乔安,那时她们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庆幸。
薄衿初的心脏骤紧,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握住。
仿佛听见了当时的自己的心声。
砸晕童世旻之前,他不断的在心里默念:“我要帮林姨,我要救乔乔!”
那是的薄衿初很勇敢,他用行动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而现在的薄衿初早就丢失了本心,变成了懦夫。
他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痉挛似的疼了一下。
薄衿初抬眸看向童家的老宅子,那里早就成了一座废楼。
林岚珍爱的蔷薇花早败了,童乔安无忧无虑的童年也合着花儿一起埋葬。
这时,手机铃声兀的响起,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他接起电话,谢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院里后天给童乔安办表彰会,你来吗?”
狭小的巷子里静谧不已,偶尔有狗吠声传来。
薄衿初拿着手机,眼里满是灰败和绝望。
让人多看一眼都不忍心。
谢铮也不催促。
电话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薄衿初才回复:“回。”
谢铮了然,又忍不住叮嘱他:“你别太折腾自己,乔安要是活着,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听见这句,薄衿初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心里各异的情绪都快要盖过理智。
“麻烦你,替我照顾一下她……”
薄衿初没说她是谁,但谢铮心知肚明。
“我会找最好的入验师,让她停留在最美的时候。”
“嗯。”薄衿初说着,又补了一句“谢谢”后,挂断了电话。
人的记忆有长记忆,感觉记忆和瞬时记忆。
于薄衿初而言,这些往事是童乔安心口上不会愈合的伤。
他从来不会提起这些,以为自己早就已经遗忘。
于是忘了年幼时的承诺,和童乔安渐行渐远。
现在看来,这些都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惩罚他言而无信,惩罚他薄情寡义。
“这不是薄家那小子吗?”
“看着像,他怎么站在这儿啊?”
讨论声从身后传来,薄衿初转过身,发现是小时候住在隔壁街道的王叔一家。
他礼貌的打了个招呼:“王叔。”
对方眼神一亮,似是认出了他:“哎!我就说是薄家的那个,衿初对吧。”
“嗯。”薄衿初点头。
王叔脸上露出肉眼可见的惊喜,上前来拉住他:“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爸妈呢?对了,还有童家那个姑娘呢?没和你一块儿回来?走,上叔家喝一杯。”
世界上大多数的邻里和亲戚都很相似,见面就是一大串问题。
接着也不管薄衿初愿不愿意,拉着人就往家门口走。
热情难却,沉默的薄衿初被拉进了王家。
“老婆子,你看看谁来回来了,快把我的好酒拿出来。”
“谁啊?哟!薄家的儿子!童家那姑娘呢?”
王婶乐呵的应声着,进了里屋,拿出好酒放在桌上。
薄衿初看着眼前和记忆里一般无二的王家院子,面露怀念。
“自从你和童家那个姑娘上大学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吧。”王叔摆好椅子,又拿出花生米倒进碗里。
“以前你和童……乔安是吧?最喜欢在我这儿玩,几十年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薄衿初的喉结滚了滚,低沉的声线里满是悲伤:“她现在是医生,医术精湛,每天忙着救死扶伤……”
他说着,眼眶止不住的发红。
“那就好!”王叔倒上酒,猛喝一口:“她过的好就好……有件事儿我一直埋在心里,今天见到你也算完成了一个心愿。”
闻言,薄衿初收回视线,定定的看着这个已经年迈的老人。
“其实你们高中毕业那天,童丫头回来过一次。”
“那天你王婶摔了一跤,我出门时,恰好遇见童丫头站在你家门口。”
“但你迟迟没出来,你妈出来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很伤心,然后把信转交给了我。”
“我当时急着去看你王婶,就忘了这事儿。”王叔说着,泪水从浑浊的眼睛里涌出。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起身走到书柜前,从书的夹角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薄衿初。
薄衿初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
里面写着:衿初,你是我学医的初衷。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带着无尽的冷意。
薄衿初深褐色的眸色沉沉的暗下去,一双手止不住的发颤。
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砸下,滴在整洁的西装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整颗心都被悲怆塞得满满当当,人都快要炸开。
原来最初的童乔安并不是爱医学,仅仅只是爱他而已。
她是为了接近他,所以选择了学医。
她用自己的方式,慢慢的靠近他。
把薄衿初的信仰当作信仰,把薄衿初的誓言刻骨铭记。
为什么不早点拿到这封信,为什么现在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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