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不敢再多言语。
我亲妈虽然不怎么关心我，但也从来没打过我。
「等等，你还认字？」
她听说我会认字，眼睛放了光。
她从屋里翻出来一本旧杂志，让我念来听听。
我一字一句地读给他们听了。
他们很是欢喜。
现在是衣服也要我给张伟洗，还要我教他认字。
「哎呀真捡到宝了，有人陪着读书写字，搞不好咱们儿子将来能考上清华呢！」
看到这一男一女欢喜的模样，我体会到了什么叫「令人作呕」。
但我知道，我洗不了几天。
《遥远的救世主》里说过：「强势文化造就强者，弱势文化造就弱者。」
你们这帮还在靠买卖人口和驯养童养媳来生活的封建余孽，真是弱爆了。
3 岁的小男娃，让我来教，我要用我毕生所学来 PUA 你。
以及你们一家。
头几天我老老实实任劳任怨，让干吗就干吗，张友全和柳雪对我挑不出毛病来。
毕竟也只是个 5 岁的小女孩，干不了什么重活。
也就是扫扫地，给张伟洗几件贴身衣裳。
大多数时间就是看着张伟玩，给他念念故事书。
我注意到周围几户人家家里也有些几岁的小孩，但他们有些人似乎都不怎么爱和张伟一起玩。
我作为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他们倒是乐意和我聊天的。
这里头有个 8 岁的大男孩，叫刘子贵，看着比其他孩子机灵，他也是被拐来的。
这个村子里，有的人用毕生积蓄买媳妇儿传宗接代，有的人拿这笔钱直接买个乖巧儿子「养儿防老」。
像张友全夫妇这种有「远见」，给 3 岁儿子买童养媳的算是少见。
「老婆，给我系下鞋带。」
我一愣，转头看向 3 岁的张伟。
「谁让你这么叫的？」
「俺爸说的，他们花了大价钱从别人那里把你买来，就是给我当老婆的。」
「你知道老婆是干啥的吗？」
「不知道，不过俺爸说了，你是女的，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
这家人从小给孩子灌输这种有毒的三观，他将来长大了要只是个普通小混混就算是行善积德了。
这很难，我估摸着不给这孩子好好上上心理课将来他成年了早晚犯事判死刑。
我走到他面前，戳了戳他的胸口。
「你知道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不和你玩吗？」
「那是因为他们讨厌！」张伟突然红着脸，高声啸叫起来。
很明显，这话刺激到了他幼小的自尊心。
当一个人展现出心理防线的弱点时，就是进攻他的好时机。
「那你想和他们一起玩吗？」
「我不想！」
他目光闪躲，眼眶里开始泛起了泪光，神情故作坚强又充满了委屈。
「唉，本来我还和他们说了明天带了你一起玩的。」
「真的吗？」
「你不想和我们一起玩就算了。」
「我、我想……」
他突然改了口，眼泪花就从脸上淌了下来，张嘴就要哭。
我滴个乖乖，你可千万别哭，你一哭那两口子还以为是我把你弄哭的，不得打我。
我顺势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即时打住了他的哭喊。
「不许哭，哭了我们就不带你玩了。」
「真的带我玩吗？」
「你听话就带你玩。」
一个 3 岁多的孩子，正是渴望和其他小孩一起快乐玩耍的时候，受不了被孤立的。
第二天中午，我和柳雪打了声招呼，说是要带弟弟一起出去玩。
柳雪轻轻笑了一下，叮嘱我们不可以跑太远。
我知道，她会暗中跟着我。
「好的妈，我们就在前面那片空地上玩。」
空地离张友全家不到半里地，我昨天已经和周围的几个小孩儿约好了一起到这里集会。
我会带他们玩点新鲜的。
但我没想到的是，除了昨天我打招呼的那几个孩子，他们还叫了其他人来。
整个空地上聚集了 10 多个小孩子，刘子贵也在里面。
「张伟怎么也来了？」
「我们不想跟他一起玩。」
有几个孩子看到张伟，似乎很不高兴。
张伟委屈巴巴地看着我，看那脆弱又倔强的表情，似乎又想撒丫子说：「你们不和我玩！我也不和你们玩！」
但我瞪了他一眼，他神情收敛了一下。
「张伟，你不是给大家带了礼物吗？分给大家吧。」
我示意他把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张伟也挺识趣，没吱声，拉开拉链就把书包里大包小包的零食倒了出来。
「哼，我们不吃！」
有两个小孩还挺倔强地揣起了手。
但其他的孩子已经不客气地撕开包装狼吞虎咽了起来。
「哇，辣条！」
「海苔！」
群体的影响力在个体面前是巨大的。
很快那两个小孩也受不了咽起了口水，开始「真香」起来。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们开始接受了张伟。
「张菲，你要带我们玩什么？」刘子贵边吃边问。
我扫了一眼这 10 来个孩子，这跟我预计的有些不一样。
我组这个局的目的只是想从这些孩子口中了解这个村子的情况。
「这么多人，那咱们就玩『狼人杀』吧！」
「什么是狼人杀啊？听起来好厉害啊。」
我也是头一次玩，以前从书中看到这个游戏的规划，觉得很有意思，很想实践一把，只可惜找不到玩伴。
我给他们介绍了一遍规则，带他们玩了一把。
我还规定，输了的人要说一说自己家里的「秘密」。
他们被这新奇的团体游戏深深吸引，欲罢不能。
开心地将自己家里的秘密和盘托出。
很快，我就了解清楚了谁家孩子是拐来的，谁家的老婆是买来的，村里有哪些出口，哪些人不好惹……
关于村子的信息和大概的地图，我心里有了底。
「小伟，小菲，该回家吃饭啦！」
我们正杀着，远远传来柳雪的声音。
「看来今天只能先玩到这儿了，我们改天再一起玩吧。」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拉起张伟准备回去。
「菲菲妹妹，下次一定要叫我哦，我请你吃零食。」
「还有我！」
「还有我！」
这些小孩儿七嘴八舌地拉拢我，生怕下次玩没叫他。
我的目的达到了，满口应承着，拉起张伟就往回走。
走了没多远，刘子贵突然从后面拽住了我的胳膊，低声道：「哪天你想逃走，记得叫上我。」
说完他就转身去追其他孩子了。
饭桌上，张伟很开心地向张友全和柳雪说今天小朋友们都和他一起玩了。
还把我带他们玩狼人杀游戏的事说了一遍。
「菲菲，你懂得还挺多的呀。」柳雪轻笑一声。
「毕竟是城里孩子嘛。」张友全乐道，又补了一句，「不过，这里毕竟不是城里，要乖乖地做我们家的儿媳妇，将来你可是小伟的老婆哦。」
他说着，还往我碗里夹了一块肉。
我乖巧地扒着饭，不停地点头。
「放心吧爸妈，弟弟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的。对吧，小伟？」我用一种暗藏玄机的眼神看向张伟，他小眼珠子一转，连忙点了点头。
张友全和柳雪都满意地笑了。
他们不知道，今天在空地上我帮张伟打圆场的时候，也跟其他小朋友暗示过，平时可以放心和张伟玩，除非张伟不听我的话。
张伟虽然才 3 岁，但他也明白，要是惹我不开心，很可能其他孩子就真不和他玩了。
他也不想再体验被孤立的滋味。
张伟继续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今天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的开心事。
「咱们家小伟这么受欢迎，将来一定是大明星！」
柳雪乐道。
我心里偷偷一乐，哪个大明星敢说自己家里有童养媳？
「当明星干啥，又唱又跳又打篮球的，瞎胡闹！」张友全似乎并不怎么待见这个职业，转而又问我，「菲菲你说，将来咱们家张伟做什么好？」
他俩齐刷刷地看向我，想听听我这个从城里来的小机灵鬼的意见。
「当律师吧。」
「当律师？为什么？」张友全不解地问道。
当然是因为张伟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做律师的材料咯！
不过我没这么说。
「因为做律师体面又威风呀，大家都得来求他办事，很有面子哩。」
我故作天真地说道。
我知道，这些地方的人，能够被人求着办事，就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不亚于光宗耀祖，为国争光。
张友全乐得合不拢嘴。
但柳雪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失落与狐疑，甚至还涌现了一股对自己命运的悲悯。
我捕捉到了这一刹那的情绪。
晚饭休息后，柳雪带我和张伟上床睡觉。
卧室里有两张床，张友全睡在左边床靠墙的那面，已经打起了呼噜。
柳雪则半靠在枕头上，捧着一个未联网的平板电脑看电视剧，不时地捂嘴偷偷乐出声来。
她没有手机，或者说，张友全就不可能让她有手机。
手机是看世界的窗口，是与外界联络的通信工具，对这个靠买卖人口来传宗接代的村子是危险的。
不管是被拐的妇女还是孩子。
但张友全对柳雪是「仁慈」的，他给她买了平板电脑，偶尔还能让她看看下载好的电视剧。
柳雪除了要伺候张友全的饮食起居，还得下地去帮他干活。
妥妥的工具人。
我和张伟睡在另一张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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