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湿了眼眶，虽然知道苏靥不是在叫他，但他却想起他和柳娉茹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苏靥这一声“爹”，也算是了却他的遗憾。
“锦言。”林思鹤鲜少叫她的名字，这一声倒是让苏靥清醒了不少。
“我们验尸，看惯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他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尽是沧桑，“人生在世，并不全是身不由己，也有苦尽甘来的时候。”
“听师父话，霍敬霆会护你此生无虞的。”
虽然林思鹤对霍敬霆丽嘉依旧存着怀疑，但这世上真正爱苏靥的也只有霍敬霆，苏靥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霍敬霆。
倘若霍敬霆能夺江山，却护不住小小一个苏靥，那只能说他们有缘无分。
“师父。”苏靥抓着木栏，欲言又止，“我……”
她其实想再劝他几句，只是一揽子的话到嘴里又不知怎么说出来。
苏靥总觉得林思鹤有事儿瞒着她，虽然他思念亡妻，但也不至于因魏林几句话就生了求死之心吧，况且以他的武功，从这里逃出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啊！
林思鹤一笑，正想宽慰她两具，大门忽然打开，霍敬霆从外头走了进来。
“霍敬霆？”苏靥诧异的看着霍敬霆，一大早人就不见了，现在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
林思鹤倒是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样，他道：“徒弟，你出去一下，我和霍敬霆有些话要说。”
霍敬霆缓缓走了来，站定后握了握苏靥有些凉的手：“你在外面等我。”
苏靥不知他二人这般“心有灵犀”是何意，但手中的暖意让她莫名的安心了些许，她点点头，看了眼林思鹤便走了出去。
待苏靥离了牢房，林思鹤开口说道：“你是去传书回宫了吧？”
“嗯。”霍敬霆也没隐瞒，他此行就是为了找苏靥，既然已经找到了，也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
置于林思鹤，他若是想让他出手也不是不行，就凭他救了苏靥这一点，霍敬霆也不会见死不救。
林思鹤双手环在胸前，像是知道霍敬霆心中所想，他哼了一声：“我无需你搭救，我若不想死，谁拦得住我？”
对于死，林思鹤并未表现的有多害怕，更多的是感伤，他看着霍敬霆清冷的模样，堪堪道：“徒弟比我有福气，还有和心爱之人在一起的机会。”
霍敬霆不善安慰人，而说到苏靥，他目光变得温柔，从前苏靥为了他不得不成为仵作，而现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去弥补从前失去的东西。
但是他不解林思鹤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求死，难道只是为了她那亡妻吗？
“你求死是何意？”霍敬霆忍不住问道。
林思鹤笑了一声：“我以为你很聪明，能猜到的。”
“锦言忘了谁都不能忘了她的至亲，就算记不起你，也不能让她记不起她爹，况且你不是想让她快些记起你吗？”
霍敬霆眉头一皱：“所以？”
“等我处刑那日，你带她去看。”林思鹤风轻云淡的说着，仿佛没把自己生死当回事儿。
“不行。”霍敬霆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他可没忘顾显赟被斩首那天，苏靥一口血吐在那片白雪中，整个人犹如枯叶一般落在地上，至今他还心有余悸。
“霍敬霆，你忘了吗，顾显赟为了保住你和她，扛下了失职之罪被斩首。若有一日，已是皇后的锦言猛然想起为你们而死的父亲，可她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没有再去他墓前拜一拜，你觉得她会怎么样？”
林思鹤停了下来，看着霍敬霆微愣的神情，又道：“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但她过去的全部并不是只有你。”
霍敬霆的心似乎是被林思鹤这几句话说动了，可又无法狠下心，他怎会不知道顾显赟对苏靥有多重要，但是她真的可以承受吗？
林思鹤觉得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必再说下去，他侧了侧身，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如视珍宝的将它小心的折了起来。
“这个，让锦言替我收好。”他将外袍递到林思鹤面前，恋恋不舍的抚着，“这是阿茹给我做的，我不能把它弄坏了。”
霍敬霆接了过来，心中五味杂陈。
苏靥因仵作一身份饱受他人冷眼嘲讽，也在他这儿受尽了折磨和冷落，那种滋味也只有林思鹤知道。
“霍敬霆，你去吧，她在等你。”林思鹤看向那大门外，这一别，恐怕下次再见便是刑场了。
“若你不能护她此生安稳，我和顾大人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帮她另觅良缘的。”
林思鹤似笑非笑的说着，而后转过身又坐回那一堆枯草中。
霍敬霆薄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低沉的说了句“保重”。
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后，林思鹤才阖上通红的眼睛，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他望着墙上那一扇小小的窗，笑道：“独活了这么久也活够了，在去找你师娘前，就算是为你这个傻徒弟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牢外，苏靥见霍敬霆出来了急忙跑过去，正想问他们说了什么，却看见他手中拿着林思鹤的外袍，她一愣：“这是？”
霍敬霆将外袍交到她手中：“他说让你替他收好。”
苏靥呆呆的看了几眼，复而又紧紧攥着拳，不甘的望着霍敬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师父纵然想念师娘，但……”
她突然停住了，眼中噙满了眼泪，她哽咽着：“该怪我的，若不是我把这事儿推给师父，他就不会与那狗官……”
不，说到底，她根本就不该做仵作，她难道真的是为了林思鹤那句“活人又嘴能伸冤，可那些含冤屈死的人的冤又有谁来诉”吗？
苏靥心思一团乱，霍敬霆轻轻握住她微颤的双肩，将她揽进怀中：“不怪你。”
苏靥没有挣扎，她额头抵在他肩处小声的抽泣着。
之后三天，苏靥每每想去牢中看林思鹤都被牢头拦着，直到第四天，霍敬霆忽然拉着她跑到西城门外。
苏靥本就因林思鹤一事神思倦怠，她撒开霍敬霆的手，有些憔悴的脸上挂着些许恼意：“你干什么？”
霍敬霆微微抬头，看着苏靥的目光挪到了前方。
苏靥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扭过头，当看到十几丈外那穿着一身囚服跪在地上的林思鹤时，双腿陡然一软：“师，师父？”
“师……唔！”
苏靥又惊又怒的瞪着捂着她嘴的霍敬霆，他这是干什么？带她来看她师父被斩首吗？她知道师父不想要人救，但此刻亲眼所见，苏靥怎么也无法袖手旁观。
“你，你放开我。”苏靥拼命挣扎着，可她整个人都被霍敬霆紧紧的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霍敬霆死死压住对苏靥的不舍，他垂下头，伏在苏靥肩窝处，低声说着：“对不起，锦言。”
又是对不起，上次不知他为什么说对不起，而这一次苏靥知道了，霍敬霆是为让她亲眼看林思鹤被斩而道歉。
霍敬霆知道此刻苏靥有多想过去，但是他答应了林思鹤，不能让苏靥过去。
相关Tags: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