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午睡刚醒，由玉莲扶着坐到太师椅上，抬起眼皮扫了宋若熙一眼，脸色沉了沉。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嫁进侯府多年，还是没有规矩。”
宋若熙没心情跟她废话，直接问道：“母亲把绸缎庄、胭脂斋和城郊百亩良田卖了？”
老夫人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有这事。”
“那些都是我的嫁妆，当初拿出来是为了接济侯府，您要卖竟一声都不跟我说！”
“你的嫁妆是带进侯府的，入了公账，自然就是侯府的东西。我身为一家之主，卖这点东西还用跟你说？你这般大呼小叫，指责婆母，有没有教养？”
“我没有教养，但我有脸！”
“放肆！”
“谁家没脸没皮会侵占儿媳的嫁妆，咱们出去说道说道，看侯府的脸往哪儿放！”
“你敢！”
宋若熙站起身，“我夫君死了，手上这点依靠又没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老夫人沉下一口气，“卖这些铺子是为筹银子打通关系，好让你二哥早日回家。”
“这案子就快结了，您至于这么急？”
“那秦战喜新厌旧，哪日厌弃你二嫂了，你二哥还在牢里，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宋若熙冷嗤，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等你二哥回来重振家业，到时补贴你就是。”
宋若熙心思转了一转，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是没什么本事了，这便把管家权交出去，母亲另请人主中馈吧！”
说着，她将一大串腰牌放到桌子上。
老夫人烦躁的摆了摆手，“当初让你掌家是给你脸，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便交回来吧。”
从东院拿出来，谨烟连连叹气。
“夫人，咱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她吃进去还能吐出来？”
“奴婢为您心疼。”
宋若熙眸光一沉，“那我们去讨回来？”
“能讨回来？”
“需用点非常之法。”
入夜，宋若熙带着谨烟从后门出来。
春夜里，长街上很是热闹，一眼望去，灯火璀璨。
宋若熙许久没有逛过夜市了，父亲是礼部侍郎，恪守礼教，同时对子女们也是严加约束。
她记得十四岁那年偷偷带弟弟出来逛过一次，那次玩疯了，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被父亲逮正着。
于是她被禁足三月，而弟弟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还是母亲哭求了一晚上，才算是轻饶了。
现在想来，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
宋若熙一会儿看首饰，一会儿看小玩意，很快就买了很多。谨烟见她难得高兴，也不拦着，只管付钱拿东西。
这时两个妇人在前一边逛一边说话。
“明日官府要开仓卖粮了，市面上六百钱一石，粮仓只卖四百钱，便宜不少呢！”
“前年大雨漫了粮仓，不知道里面的粮食有没有发霉。”
“可不是，虽然便宜，但买到发霉的，只能吃哑巴亏。”
“反正我家那口子说了不买。”
宋若熙听后，微微叹气，看来老百姓对于买粮仓的粮食并不热衷。
户部每年都会卖掉粮仓里贮存四五年的粮食，腾出地方存当年的新粮，但每年买粮的百姓并不多，打发不掉的就随意处置了。
这个随意处置，其实是一个很大的纰漏。
自太子监管户部以后，盛京的粮仓已经慢慢被搬空了。他用粮食勾结北金，意图谋反。如今虽然被废，但他的余党仍在运作。
上一世，北金攻打镇北关，准备粮草的时候，才发现盛京的粮仓空了。
接下来就是饥荒，那时候别说发霉的粮食，树皮都扒光了。
宋若熙看到炒芝麻糖的，闻着特别香，于是让摊主称了几块。
谨烟跟在后面付钱，一转身见子衿杵到了跟前。
“你从哪儿冒出来？”
小丫头高高瘦瘦的，也不说话，只将一个小瓷瓶给了宋若熙。
宋若熙接过去，仔细装进袖袋，而后给了小丫头一块芝麻糖吃。
小丫头吃了一口，大概觉得好吃，伸手还要。
宋若熙拿出来一块自己吃，其余的都给她了。
谨烟又一个错眼，子衿就消失了，不由抹了一把冷汗，“夫人，她是不是会什么妖法？”
宋若熙笑，“这就叫高手。”
白玉桥那边有人在打斗，百姓们纷纷四散。
谨烟忙要拉宋若熙往回走，她却迎着逆着人群往前。
“夫人，危险！”
宋若熙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回家，我晚一些回去。”
说完，她小跑起来。
隔得不远，她看到秦战沉着脸站在桥头，胳膊受了伤，染红了衣袖。
她抿紧嘴巴，自衣袖拿出那小瓷瓶，将里面蛇毒倒到帕子上，朝着秦战跑过去了。
第二十章给他下点毒
刺客见杀不了秦战，已经逃走了。
宋若熙跑到桥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秦战看到她，眸光微晃了一下。这时一个被拿住的刺客突然奋起，竟朝宋若熙过去了。
秦战当即提剑，飞身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挑断了男人的胳膊，立身挡到宋若熙跟前。
温热的血飞溅到宋若熙脸上，她不防这一出，吓得三魂出窍，下意识抓住秦战的衣袖。
而那刺客原想以宋若熙为质逃走，如今计划落空，再无机会，当即一剑刺穿胸口。
宋若熙惊呼一声，躲到秦战身后。
“你怎么在这儿？”秦战用另一只手搂住宋若熙，带着她上了桥下面的马车里。
宋若熙小声道：“我和谨烟逛夜市，刚才乱糟糟的，我和她走散了。”
“嗯。”
宋若熙惊魂稍定，抬头看向秦战，见他靠着车厢养神儿。而他左臂还流着血，却一点不在乎。
之所以记得这事，是上一世的今晚，她仍被迫去了兰园。在房间等不到他，原以为他去了元卿月那儿，便放松了下来，闲来无事画了红梅。
结果他带着伤进来了，把她吓得不轻，他却很享受她害怕的样子，还疯癫颠的往茶碗里挤了半碗血，让她用他的血画梅花。
她怕他，依着他画了，他竟挂到了大理寺正堂上。
于是坊间传闻，这红梅花是用天牢最十恶不赦犯人的血画的，秦大人是想以此威慑坏人们，谁也别想逃过大理寺的审判。
听到这些传闻，他还自鸣得意许久。
“你受伤了。”
“死不了。”
宋若熙用力咬了一下下唇，慢慢坐过去，“血一直流，我先帮你止血。”
说着，她用手里那帕子堵住了他的伤口。
秦战睁开眼，淡淡扫了她一眼。
“不怕？”
这女人娇滴滴的，弄疼了她就哭，话音重了也要哭，见到血脸都白了，现在一双杏眼就浸着泪花。
其实他不喜欢这样的，太麻烦。
但一玩物，倒也不用太喜欢，床笫之间，这张脸不讨厌就好。
这时，他的胳膊突然巨疼，而且很快就麻木了，动也动不了。
他侧头一看，血变成了黑色，而冒出白沫。
“你怎么了？”宋若熙假装惊慌道。
“江远！”秦战对着车窗喊了一声。
“大人，属下在。”
“剑上有火蛇毒，立刻封城门，务必抓住这一伙刺客。”
“是，不过大人您……”
“快去！”
火蛇毒是一种剧毒，毒素一旦侵入心脉，药石无效，不足一刻钟就会死。
秦战先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服下，然后从腰上拔出匕首，塞到宋若熙手里。
“你帮我把伤口周围的血肉剔掉。”
宋若熙瞪大眼睛，她可没预料到他会让她弄这个。
“我怕。”
秦战脸上挂上轻浮的笑，而眼眸却锐利异常：“我还没娶老婆，黄泉寂寞，我要是活不了，必定在死前杀了你，陪我一起下去做对鬼夫妻。”
宋若熙差点吐血，这狗男人怎么这么损！
但她相信秦战的嘴，绝对说到做到。虽然怵，但她也只能咬牙接住刀，只是手抖不停。
“命不要了？”他笑问。
宋若熙一下没忍住，眼泪啪嗒掉了两滴，她狠狠抹了一把，心想她怎么不毒死他。
刀尖触到伤口，她听到秦战闷哼一声。
她抽了一下鼻子，突然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报复他的好机会，于是故意笨手笨脚。
“宋若熙！”
“欸？”
“故意的吧？”
“没有。”
“乖一点，不然把你扔乱葬岗去玩。”
宋若熙身子一抖，不敢再胡来了。
毒就在表面，而且他吃了保命丸，所以只要清理好伤口，很快就没事了。
回到兰园，宋若熙给秦战更衣，洗漱，端茶倒水，忙得里外乱转。
等秦战舒服服的坐到罗汉床上，宋若熙凑过去，道：“今晚算不算我救了你一命？”
秦战挑眉，“说反了吧？”
宋若熙暗恨，她原想给他抹点毒，她在旁照顾，他总要念着她的好。不成想那刺客坏事，倒成她欠他了。
见宋若熙说不出话来，秦战笑了笑，“说吧，想要什么？”
宋若熙偷瞄了秦战一眼，而后挤出一点泪，柔弱可怜道：“侯府贿赂你的那些银子其实是我的嫁妆，我就那点体己了。我一个寡妇，婆家算计，身无所依，往后可怎么过。”
秦战勾起宋若熙下巴，“想要多少？”
宋若熙抽泣一声，道：“我只要我那些嫁妆钱。”
“要多少？”
“我……”
“钱进了我这儿便是我的了，我可不管怎么来的，你要想要，我就给你，多少都行，但记住了这是我给你的。”
“哪有这道理！”宋若熙急道。
她想拿回自己的，不是他的，这样才不亏不欠。
秦战一手搂过宋若熙，让她趴自己身上，接着吻她。
“你放开我！”
“别乱动，小心伤到孩子。”
“你混蛋！”
“侯府给我三万两，你明儿去瑞昌钱庄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