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天边泛起一丝丝鱼肚白。
经过醉酒的折腾,又是因为前两天受了箭伤的缘故,谢景行竟一大清早竟发起烧来。
营里向来没有体贴的女人,在军医开过药后,便是苏婉来照顾谢景行。
大将军营帐内,酒味还未消散。
苏婉为谢景行额上换下被理整家
重新烫热的毛巾,突然被他抓住双手。
“黎筝,黎筝……”他像是梦到了什么,无比痛苦的蹙着眉头,叫着我的名字。
我自是没办法回应他,即使我也就在床前,比任何人都要焦心病情。
苏婉不似她胞姐的精明算计,只轻轻拉开被谢景行紧握着的手,小声开口道:“长姐欠下的债,还不清便走了,以后,将由我一点点偿还给你们夫妻。”
我在一旁听着,心中早起的疑惑越发加深。
这一对姐妹,到底隐瞒了多少,我们不知道的真相。
我想拉住她的手,问个清楚,但却只是徒然——这世间已没有人能看得见我的存在。
“成婚七年,我们夫妻还有多少误会?”我坐在床头,低声问谢景行,尽管知道他并不能听见。
又是两日,蛮人来犯。
不似往日两军间的小打小闹,这次敌方竟有部落的首领亲征。
连哥哥也顾不上我与谢景行间的小儿女恩怨,连下御旨几道,命谢景行马上披挂上任。
军报连夜飞来,像这漠北的黄沙络绎不绝,气氛陡然紧张。
他的病还没有好全,明日便是决战,纵然所有人都闭语不谈,但这几乎触机便发的紧张气氛处处彰显此次必然是背水一战,凶多吉少。
我见谢景行在营帐里徘徊许久,久久不肯就寝,想是也是忧心次日的决战。
良久,他伏在案上,亲自磨墨执笔,准备书信一封。
“黎筝亲启。”竟是写给我的。
这是我所知道的,他唯一往回写过的家书。
“夫人见信安……”他忽然顿了顿,将纸团揉了扔进火盆。
“公主见信安好,前方大战凶险万分,不知谢景行是否能平安回来,休书之事,实是我一时冲动……”谢景行皱着眉,再一次将信丢进火盆。
“祁叔,若我战死沙场,烦请将我的尸骨收敛,葬在夫人所植紫薇树下。”
这封信是写给府中的老管家的。
可他盯着信纸皱眉,沉默良久,一会儿又把信纸揉了,丢在火盆里。
到此,停住,落笔不觉。
良久他起身,将一只匣子拿过来,打开,里面全是一封封家书,而所有的信,竟都是给我的,只是一封封被珍藏,从未寄出。
我单看着,已感到那力透纸背的深沉情感——他埋藏了这么多年的,我从不曾明白的心意。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谢景行他爱我,同我爱他一般,爱恨交织。
终于,谢景行最后一封家书落笔,寥寥三字,贴身塞在胸口,像青涩少年的把心意珍藏。
而我终究也没看清那信的内容,只听得门外鼓响擂擂,战事一触即发。
旌旗漫卷黄沙,战鼓声声。
这是一场死斗,谢景行披盔戴甲行在军前,自成了我黎国的一面旗帜。
两军相接,遍地的鲜血,把明年这片土地的春天滋养。
只可惜,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春闺梦里人,多少年轻的将士死在他乡,多少母亲没了孩儿,又有多少女子没了丈夫。
号角响了三天,这一战,蛮人千里奔袭,兵困马乏,终是我们胜了。
皇帝哥哥龙颜大悦,一时军里封官加爵的消息纷来沓至。
当天夜里,谢景行大宴三军。
战士们大胜归来皆是豪情万分,争要醉个方休。
谢景行向来受不得这喧嚣的场面,便只在酒宴上露了个面,小酌几杯就匆匆离去。
我跟着他来到平日摆放他父母灵位的营帐里,却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啜泣之声。
竟是苏婉与我们撞了时间,同来祭告她的胞姐。
“阿姐,我当时你便劝你,江逸的死是算不到黎筝头上,你却偏执迷不悟,白白害了她儿子一条性命,如今更惹的夫妻二人离心……"
江逸?
听到这名字,我心里跟着一揪,江家三公子,是当年皇帝哥哥派给我的贴身近卫。
我嫁给谢景行以后,有一年皇家狩猎,我失足落水,是江逸这个不通水性的傻子,拿命救了我。
我一直心中亏欠,由此对江家百般照拂,可从不曾想,因为江逸的死,苏宁恨上了我。
谢景行猛的冲进帐里厉声问苏婉:“你刚刚说的可是实话,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什么?”
苏婉一张通红的小脸,哭的梨花带雨。
“将军,且听我一一说来。”不知是被沉重的秘密压弯了身,还是被谢景行逼迫着无可奈何,苏婉终于开口道。
“我其实早在多年前便与姐姐相认,只是当年我已嫁做人妇,也便无心留意你们。只在姐姐死后,想是为她报仇才开始查明真相。”
“千错万错,全在姐姐,断怨不得夫人,姐姐心念江家公子,怨当年黎公子为救夫人溺水丢了性命,便处心积虑蓄意报复,甚至……害死你们夫妻二人的孩子,多次投毒于夫人。”
“夫人中毒已久,恐怕身子已撑不了多久………”
谢景行激动的扼住她的手:“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什么叫恐怕撑不了多久!”
苏婉跪倒在地,已然泣不成声:“表哥,是我们姐妹对不住你们夫妻二人,若表哥不忿,便杀了我,苏婉绝无怨言!”
谢景行一时似哭似笑,推下苏婉一个人向外走去。
“竟是我错了。”他面着黄沙喃喃,面容悲切,又无可奈何。
原来真相是这般,枉我们彼此相恨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