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懿!」
谢重楼果然气得险些跳起来,他掀开我的首饰匣子看了看,立下豪言壮语:
「等着吧,小爷要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五好夫君。」
「陆昭玄是万万比不上我的!」
那天晚上,他温柔得不像话,然而这种温柔于我而言,未尝不意味着另一种慢性的折磨。
漫长的痛苦与欢愉中,谢重楼也忍得难受,却还是咬牙问我:「陆昭懿,我够不够体贴?」
我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捂着他嘴巴,轻声道:「于此事,你大可不必如此体贴。」
然后……
第二天我睡到近晌午才起身,倦懒坐在妆台前,等着小织梳头。
然而今天落在我发间的力道,不知为何莽撞了许多。
我心有所觉,回头望去,果然,谢重楼握着牛角梳,正低头抿唇,认真严肃地为我挽着发髻。
我挑了挑眉:「谢重楼,我见你画眉那么熟练,当你梳发也是极好的呢。」
「那还不是专门学过的……」他小声道,「我此前了解过的那些,没告诉我,梳发也算是闺房之乐啊……」
他一面与我说着话,一面艰难地绾好了堕马髻。
小织明显对这歪歪斜斜的成果很不满意,试图拆了重来,却被我拒绝:
「罢了,既是夫君一片心意,我总不好拒绝。」
我不好拂了谢重楼的好意,爹娘却不会惯着他。
用午膳时,娘毫不客气地点评了我的发髻:
「这是何人绾的?将昭昭的十成美貌掩盖得只剩三成,实在可恶。」
我握着小勺,险些笑出声来,谢重楼不满道:「娘,这是我绾的!」
「原来是你绾的,怪不得笨手笨脚。」
娘完全不吃他那套,甚至叫来一旁侍奉的小织,「以后还是你梳,瞧瞧昭昭从前,多好看啊。」
谁料,谢重楼就此跟我的头发杠上了。
他甚至专门去找了京城里有名的婚喜娘子,虚心求教,学习了许多种发髻的绾法。
夜里,他信誓旦旦:「我自幼习武,满大楚没有一套剑法能难住我,何况区区梳发!」
而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三月后入冬之时,谢重楼已然十分熟练,甚至会绾的发髻比小织还要多几种。
小织十分不服气,又去专程找人学了新的。
吵吵嚷嚷之中,除夕就这么过去了。
那日冰消雪融,我晨起不知为何,竟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用早膳时不过喝了两口粥,便恹恹地吐了出来。
谢重楼忧心忡忡地请了大夫过来,谁知诊脉过后,他捋着胡子告诉我们:「是喜脉。」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谢重楼像是如梦初醒般,颤着嗓音道:「什、什么脉?」
「是喜脉,贵夫人有孕了。」
大夫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冲小织道:
「胎像还算稳固,为稳妥起见,我还是再开几副安胎药,倘若夫人觉得身子不适,可以煎一碗服下。」
小织带着大夫走了,谢重楼站在那里,许久,才迟滞地看向我:「阿昭,你有孕了。」
「是。」
「我们要有孩子了。」
「是。」
「我要做爹了。」
「……是。」
话音刚落,谢重楼的眼尾都红了,他猛地低下身子,单膝跪在我面前,轻轻环住了我的腰身。
「阿昭。」他低声道,「我总不敢想,我们之间竟还有这一日。」
是啊。
从前的无数次,我与谢重楼隔着海角天涯,隔着身躯与魂魄,在命运天幕的掩盖下各自流离,尚且不知结局如何。
那时候,无论是他是我,都万万想不到还有这一日。
我们不止一同走过了必死之局,还一同迎来了新生。
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谢重楼发顶,以作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