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看到了司徒老夫人的狐疑，梁升连忙笑着解释道：
“这是在韩家做活的阿明，是舒云这丫头前阵子从城郊一处难民堆里救出来的。”
“你瞧瞧，人高高大大的，俊得很，只可惜啊，脸上有道刀疤，这才不好找活儿。”
“如今他跟着这丫头，定是能有后福的，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司徒老夫人点点头，知道这阿明的来龙去脉后，觉得这个阿明不可能是她的洺儿，于是甩开了这个念头。
进了妙春堂后，司徒老夫人一路上就听梁老一直在夸楚凝月这个名字。
得知楚凝月就是苏如静的女儿，司徒老夫人心里不免得有些动容。
手指轻轻拂过眼角，擦拭去了湿意。
“这一晃，快二十年过去了，如静的女儿都能独当一面了。”
“我还记得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样子，没成想，那就是最后一面了。”
梁升脸色同样凝重，沉默了很久，坐下后慢慢摆开茶具。
水壶放在茶炉上，他缓缓坐下，眼神中带着一抹怅然。
“我还记得，如静小姐收留我的时候，她说她只想偏安一隅，守住这个小小的铺子。”
“后来，她嫁了人，跟随武安侯出生入死，到底是没有过上安宁的日子啊。”
“如今，铺子还在，人却早就……”
梁升叹了口气，视线从茶壶挪开，片刻后就恢复了平静。
“如今，我也没什么念头了，只想替小姐守住这里，让她在天之灵也能得到抚慰。
司徒老夫人凝视着梁升的脸，看着他眼底的执着，叹了口气。
“你啊，还真是如那次的誓约，这条命再也不属于你自己，倒是一门心思就把自己拴在了这里。”
梁升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道：
“我现在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每天虽然还是忙碌。”
“可身边不再是空无一人的，也不会无家可归。”
别说凝月小姐拿他当家人一般对待，铺子里每个人也都格外敬重他。
如今这些孩子又都一个个地喊他梁爷爷。
曾经，他过着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没个安宁。
现在却过上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他真的只想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好好守着。
说着，一旁的水壶咕噜咕噜开始冒起了泡。
司徒老夫人的视线扫了眼茶壶，有些惊讶也有些惋惜。
以往但凡有如静在，必定不会让梁升去泡茶。
如静总是嫌弃梁升的茶泡的不够香，耽误了好茶叶。
如今闻着，他泡的茶倒是也进步不少。
梁升倒好了两盏茶，推了一杯到司徒老夫人的面前。
“你我都是相识几十年的故人，你也不必和我客气，我都听说了，你们司徒家惹上了麻烦事。”
司徒老夫人并不疑惑他怎么会知道。
他虽然退隐，但人脉广，毕竟在都城的铺子里当半个掌柜，消息必定是灵通的。
面对梁升，她一点没有隐瞒，实话实说，说出无量山庄的窘迫境况。
“也就是说，这次若是命不好，皇上就是让我们整个司徒家族陪葬，也是有可能的。”
梁升脸色一凝，喝了口茶。
“怎么会这样？”
司徒老夫人笑道：
“罢了，也不必说得如此想生离死别，你别忘了，我可是有先帝令牌在身的。”
梁升心里却知道这件事的严肃程度，他放下了茶盏，开口道：
“若无量山庄真的出事，我一定会想办法保住你们母子，这是我当年的承诺。”
司徒老夫人脸色一阵动容，随即吸了吸鼻子，开口道：
“梁升，你放心，我们都死不了。”
快要离开前，司徒老夫人看着梁升，开口提醒道：
“如今都城的水深得很，你要保重。”
梁升包了一包安神药，递给了司徒老夫人。
“这是凝月小姐配置的安神药，能让你舒服些。”
司徒老夫人心里默默念叨着楚凝月的名字，随后收下了药材。
就在司徒老夫人要出去的时候，却看到了齐家的马车在妙春堂停下。
齐盈月掀开车帘，果然看到了司徒老夫人的身影在妙春堂里头。
她在马车里，很是不悦地低声念叨着：
“我明明给这司徒老夫人安排了全都城最好的地方落脚，还包下了整个客栈。”
“她怎么偏偏来这样迈不开腿的小地方？这是在打我的脸？”
一旁的婆子劝道：
“大小姐，你消消气，事情不见得就是这样。”
“那司徒老夫人看着就很喜欢你，她都派人来说了，只是要会旧友而已。”
齐盈月依然心里不忿。
“住在我安排的地儿就见不了旧友？这分明就是借口。”
“无量山庄都已经在如此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她还如此轻慢齐家。”
“原本还以为这司徒老夫人是个好攻克的，现在看着怎么如此糊涂？”
婆子压低了嗓音，又是一番劝导。
“大小姐，这无量山庄哪会有什么生死存亡，你是明白的。”
“只要嫁进无量山庄，手握司徒家的权势，会让三殿下更加器重。”
“以后齐家和司徒家都能有从龙之功啊。”
想想也是，以后她若做了司徒家的主母，司徒老夫人也该好好养老了。
齐盈月这才收拾了不耐，打算下马车，再去司徒老夫人那儿送些东西。
下了马车，齐盈月一改刚刚不耐烦的神色，脸颊上浮起温雅的浅笑。
可谁知，还不等她进去，一旁衣着褴褛的孩子都涌了过来。
这些孩子看惯了楚凝月绝色不俗的容貌。
乍一看，又来个天仙般的女子，都稀奇地看着齐盈月，喜欢得直拍手。
可这些孩子看起来就像是小叫花子一样，有些孩子还在吃饭，脸上沾了菜饭。
齐盈月顿时脸色就绷不住了。
这到底是什么药铺，旁边还有这么多的叫花子在祸乱。
若是齐家有这样的产业，她早就勒令下去清扫干净了！
意识到裙角被碰了下，齐盈月一扭头。
随即就看到一个很矮很小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在她身后。
想到那双手可能去垃圾堆里扒拉过，齐盈月心底一阵厌恶涌起。
她下意识地伸手，重重推开最靠近她的这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