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小时,浩浩荡荡的人就来到了她的病房前。
顾老爷子怒不可遏,一拐杖打在门口的保镖脸上:“都给我让开!把顾司洲那个逆子叫过来!立刻,马上!”
远处漆黑的天幕才刚刚掀起一角,顾司洲沉着脸赶回医院里,姜娴隔着老远就感受到了他那阴鸷逼人的视线。
她低头避过,就听他一句话冷冷掷来:“姜娴,你本事不小。”
“哪有你本事大?!”顾老爷子一巴掌扇了过去,厉声质问,“凌云是你弟弟,如果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姜娴肚子里怀的就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根,你这混账东西是要断了凌云的根吗?”
“姜娴就算再不守妇道,你也别想打她肚子里孩子的主意!”
“等她把孩子生下来,随你怎么处置,你想弄死她我都不管!”
顾老爷子气得咳嗽,顾司洲怕他怒急伤身,只好先应下:“我知道了,爷爷。”
他说:“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姜娴的。”
顾司洲刻意咬重了那两个字,姜娴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猛地打了个哆嗦。
顾老爷子满意地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她和顾司洲。
男人欺身而上,狠狠掐住了她的下巴,恨不得用眼神绞死她:“做得不错,姜娴,是我小看你了!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平安无事了吗?我会让你为你的不听话,付出更大的代价!”
“顾司洲!”心底的痛楚袭来,姜娴含着泪问他,“你不就是想和云嫣在一起吗?没必要对我的孩子下手!这个孩子……就算顾老爷子不要,我也会带走它,它绝对不会成为你和云嫣之间的阻碍,为什么你非要置它于死地不可?”
看着她脸上淌着的泪,顾司洲心头深深划过一抹烦躁。
说不清缘由的,他不愿意看到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好像整个世界都碎在了她的眼泪里。那么的纯粹,那么的痛苦。
“司洲,我真的没有背叛过你,你为什么不信我?”
话未说完,门外就传来急促窸窣的脚步,敲门声紧随其后——
“顾总,顾总,云小姐那边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顾司洲像是被人打了一棍,蓦地清醒了过来,随即不可思议地意识到,他刚才竟然想帮她擦泪?
这个念头让他十分膈应,已经伸出的手在空中攥了个拳,又收了回来。
“顾总!”
门外的人还在急切地叫他。
“来了。”男人敛起心神,看都不再看姜娴一眼,转身就走。
“顾司洲……”姜娴半句话堵在嗓子里。
男人无情的背影越行越远。她甚至能听到空旷的楼道里回荡着他冷厉的质问:“让你们好好照顾嫣儿,你们就把好端端的人给我照顾出事来?”
云嫣,他可真是爱云嫣……
心底像是被人摁了一把图钉,细密的疼痛绵延不绝,姜娴几乎喘不上气来。
也就是在此时,姜娴的电话也响了:“小娴,你快回来看看你妈妈,你妈妈她……”
晴天霹雳。
她想也不想就冲出了病房。
爸爸和哥哥都守在母亲那里,隔着ICU的玻璃窗,看到母亲苍老的病容,姜娴眼前一阵发白,医生在全力救治,但似乎没有什么用。
“怎么回事,爸,到底怎么回事,我妈怎么会突然病倒?”
姜父和儿子对视一眼,欲言又止的。
姜娴心下有了猜测,咬牙切齿地问:“是不是有人背后搞鬼?”
姜父不置可否道:“小娴,你妈妈身体一直就不好,你也知道她心脏有问题,之前我们找了很多年,就是为了找到匹配的心源给她做手术,年前好不容易找到了,却——”
“却怎么样?”
“被人截胡了!”姜辰愤慨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国外留洋回来的娇小姐,非说她也等了这颗心源很多年,她背后还有个有钱有势的靠山,医院被他们买通了,两边人沆瀣一气,把本来安排给妈的心源给了那个女人!”
姜娴靠在玻璃窗上,六神无主地喃喃:“怎么会这样……”
“小娴,你不是顾家的大少奶奶么?”姜辰出主意道,“你去求求顾司洲啊!在A市谁还能比顾家更厉害?只要他肯开口,妈妈肯定就有救了!”
姜父闻言,亦是沉默地看过来,目光里包含了太多。
姜娴被他们的眼神看得心下难受。
她说不出口,顾司洲已经要和她离婚了,现在她的处境,和顾家的佣人没有区别。
可身后病入膏肓的人是她的妈妈,生她养她、疼爱她的妈妈。
两相权衡之下,她还是决定厚着脸皮再去求一求顾司洲。
姜娴记得刚才顾司洲被叫走时,没有出医院大门,反而直接往楼上的住院部去了,云嫣应该就住在楼上。
此时此刻,顾司洲应该和云嫣在一起吧?
虽然让她上赶着去看自己的丈夫如何宠爱别的女人是一件很耻辱的事,但是母亲的生死关头,姜娴也顾不上许多了,向护士打听了云嫣的病房,咬牙上了楼。
云嫣正在因为顾司洲没陪自己多久、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而生着闷气,忽然门口的保镖揪着一个人的领子就把她扔了进来。
“云小姐,这个女人在您门口鬼鬼祟祟的!”
云嫣过去,脸色顿时不善:“怎么是你?”
姜娴惊魂未定,没想到自己还在门口犹豫着,就直接被保镖带了进来!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镇定下来环顾四周,反问道:“顾司洲呢?我找他有事。”
这话倒是让云嫣多看了她一眼,明眸里闪过一丝异色。
原来司洲不是陪她去了。
她还以为,司洲刚才那么匆匆离开,是被这个女人缠住了。
是她想多了,司洲这么爱她,怎么会为了别的女人抛下自己呢?
思及至此,云嫣心里舒服多了,再看向姜娴时,脸上都带了点若有若无的嘲笑。
姜娴满脑子想的都是病重的妈妈,无瑕去注意她表情中的微妙,加重了语气重复道:“顾司洲在哪?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你知道他和我在一起,还过来打扰我们?司洲说得果然没错,你可真是一个见到男人就往上贴的女人。”
姜娴微微一震,抬起眼帘:“他是这么说我的?”
一抬眼就碰上云嫣含笑的视线:“司洲说的不对吗?这些年,不是你死皮赖脸缠着他?”
隐隐的刺痛从一个点蔓延开,直至一整片心脏,姜娴攥紧了拳。
是这样,又好像不是这样……
虽然是她缠着他,但是他,也没有怎么拒绝过。
姜娴攥紧拳头,忍下翻涌的情绪,哑声道:“我和他怎么样,不关你的事,他人呢?”
“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纠缠?”
云嫣说着,拔掉了正在输液的针头,自己从床上站了起来,语气闲闲凉凉的,“姜娴。我要是你,就自己打掉孩子消失得远远的,免得惹人嫌。”
她的一系列动作看得姜娴愣住了。
刚才顾司洲走的时候不是说云嫣出事了吗?怎么现在看着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云嫣说到这里,余光突然发现门外有道熟悉伟岸的身影,正在迫近!
她一慌,现在回病床上已然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她心生一计,猛地伸手拽住了姜娴!
姜娴大惊,没明白她这是来哪一出,可云嫣身上的香水味让她十分不适,妊娠反应剧烈上涌,她想也不想就推开了对方。
“你做什么?”云嫣向后倒去,苍白无力的尖叫,“啊——”
姜娴还没反应过来,身边便有人疾速奔过,脚步带起一阵冷峻的风,稳稳将云嫣抱在怀中。
云嫣在他怀里抽泣:“司洲,幸好你来了!姜娴她来找你,见你不在,就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她说有爷爷在,谁都不敢动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杀了我,你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顾司洲看到地上被扯掉的针头,怒不可遏,回身就是一个巴掌打在了发怔的女人脸上,眼神极其诛心:“姜娴,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得了爷爷的庇护还不知足,竟然敢跑到嫣儿的病房里对她下毒手,看来我真是留不得你和那个贱种的命了!”
“通知院长,马上给她安排手术!”
姜娴被冲进来的两个护士按住了手脚,她动弹不得,脸上还火辣辣地痛着,崩溃大吼:“顾司洲!你糊涂!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没有背叛过你,也没有伤害云嫣!针头是她自己拔掉的,不是我!如果你敢为了她动我的血脉至亲,我跟你没完!”
巨大的恐惧席卷了她,姜娴只能一股脑把自己想到的全都说了,包括这其实没什么威慑力的威胁。
男人眸色微微转深,视线在面色惨白的云嫣和同样没有血色的姜娴之间绕了一圈,刚要开口,门外便就有人急匆匆地敲门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下,他的脸色彻底变了,看向姜娴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线不忍。
他冷淡地对护士道:“先放开她。”
云嫣浑身一颤,试探地唤:“司洲?”
姜娴骤然被放开,心里却没什么底气,她从顾司洲脸上读出他的神色,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你……”
“去看看你母亲,好好跟她道个别。”顾司洲语气里压着怒意,一字一顿地说,“今天的事,就先作罢,别让我知道你再打云嫣的主意,否则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妈妈?!
姜娴如同被人当头棒喝,短暂的麻木后,她陡然恢复知觉,用力甩开护士,奔向楼下!
云嫣在男人身后,心口堵得要死,咬着牙问:“司洲,她这样对我,你就这么放过她了?你明明知道她说的都是假的,你已经回到我身边了,我没有道理陷害她,我也不会做那样的事……”
她哭得梨花带雨,顾司洲揽住了她,额前的碎发倒映在他深潭似的眼底,形成一片阴影,“嫣儿,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可你也知道,你这颗心源,本来是给她母亲的。”顾司洲沉声道,“为了你的身体,我们已经有愧于她家了。”
所以刚才在听到手下来报说姜娴母亲病危的时候,顾司洲才心念一动,放过了她。
绝不是因为听信了她的话,心生动摇,更不是因为他对她有什么不忍和不舍!
笑话,他怎么会对一个出轨劈腿又蛇蝎心肠的女人不舍?
听顾司洲这样说,云嫣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咽下这口气,装出十分的温柔,劝道:“好吧,那你快去看看她和她母亲吧,替我谢谢她们。”
顾司洲看了她片刻,沉吟道:“姜娴远不如你善良,我怕她像今天一样,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举动。这件事……还是别让她知道为好。”
你当真是为了我好吗?
还是舍不得破坏你在姜娴心里的形象?
这两句话,云嫣没有问出口,顾司洲走后,她眼里闪过一丝狠意:她当然要让那个女人知道!她母亲的死,是谁在推波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