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没再问，脚步擦着众人往殿内走去。
沿途的仙花异草美不胜收，与清冷的凤栖宫区别巨大。
凤歌脚步缓停，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
那时候，她和敖宁还未成为天帝天后，他们最喜欢做的就是在不周山四处玩。
那时的敖宁会给她摘最新鲜的竹实，会给她九天的醴泉。
每当他们说起未来，敖宁总是说：“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我最快乐。”
“等以后成为天帝，你就是我唯一的天后。”
往日时光如梦如幻，今日时节可笑可怜。
凤歌了然，或许只有她自己还记得那些点滴往事。
走入后殿，却只见那叫素婉的凡人女子坐于殿中，手持罗帕绣花。
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美好而安静。
凤歌一怔，有些仓皇的转身要走。
身后却传来温柔而急促的挽留声：“天后娘娘，请等等。”
凤歌顿住脚步转身，看着素婉款款走近向她行礼：“娘娘，妾身自来天宫，还未去向您请安，望您见谅。”
凤歌心情复杂的打量她。
原来，敖宁爱上的就是这样的女人……
殿内檀香冉冉，熏得凤歌胸口堵塞。
她移开视线，想起一个问题。
“我听说你不愿来天宫，为什么？”
素婉一怔，垂着眼道：“这天宫又冷又寂寞，做仙，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好。”
这话让凤歌心中微惊。
又见素婉难掩甜蜜和担忧：“还好有陛下陪我……若非陛下说他在这天宫没有一个知心的人，我应当早就回到凡间了。”
没有一个知心的人……
凤歌只觉有什么堵住了喉咙。
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就是无端端的委屈，心攥紧的难受。
可她还是天后，就算难过，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凤歌抿紧唇转过身，只留下一句“再会”便迈步离开。
走出殿门，迎面却正好撞上了回来的敖宁。
看见凤歌，他当头便是一句质问：“你来做什么？”
凤歌顿住步伐，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清男人面上戒备和厌烦。
唇颤了颤，她艰涩开口：“天医说，我的身体可能……”
“我不感兴趣！”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那句‘我活不长了’硬生生卡在喉间。
凤歌看着敖宁，一阵悲凉从心口涌出。
不知从何时起，他连好好听她说句话都已不愿……
敖宁往前一步，带着浓浓警告开口：“别想再做什么，下月初一，我就会娶她。”
凤歌脸色骤然苍白，眼中浮出深切痛楚。
敖宁看着这样的她，有一瞬烦躁，但随即抛之脑后。
他大步离开，独留凤歌孤零零站在原地。
风扬起她的裙摆，默默无语。
十一月初一，敖宁正式迎娶素婉。
天宫正门，他将穿着大红霞帔的素婉从八抬大轿中牵出，这是素婉坚持的凡人成亲的步骤。
走过三生石，敖宁突然看到了他和凤歌曾刻下的名字。
皱了皱眉，他有些烦躁的想：之后得叫人挪走。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
在一声声祝祷中，谁也没发现，太渊殿门口，凤歌正一动不动的站着。
她看着仙官高喊：“一拜天地！”
看着敖宁牵着素婉的手，跪下朝东方磕头。
“二拜高堂！”
又看着两人再起，向北方下跪。
视线一点点模糊，凤歌只觉心也被一点点掏空了。
“夫妻对拜！”
最后一声，凤歌缓缓转头离去。
却仍能听到身后司仪高喊：夫妻，礼成！
礼成一句落下！
天空蓦地一声响雷，万里晴空转瞬黑沉。
======第5章======
乌云重累，在太渊殿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凤歌惊恐回身，‘天罚’一词猛地浮现脑中。
下一刻，“轰”一声，圆柱粗的紫雷连续朝太渊殿劈下。
凤歌想也没想便往回赶。
殿中，只见正中央的敖宁正撑起一片结界挡在素婉身前，嘴边溢出一丝血迹，苦苦支撑。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第八十道劈散结界，劈中敖宁。
最后一道，直冲着素婉而去。
凤歌便见敖宁不顾自身，以身牢牢护住素婉。
心口猛揪，她想也没想，化作凤凰真身，上前拼尽全力挡住那道刺眼到看不清的天雷！
‘轰一声’，太渊殿直接倒塌。
天雷平息，敖宁下意识查看身下之人：“素婉，你怎么样？”
“陛下！”完好无损的素婉惊魂未定的流着泪抱紧了敖宁。
他们身前，一只半身焦黑的凤凰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儿。
劫后重生的两人紧紧相拥，竟没人想起看一眼身受重伤的凤歌。
只有司命随后冲进殿内，目眦欲裂。
……
凤栖宫。
天医正在殿内为凤歌疗伤。
殿外，司命目光冰寒的看着敖宁和躲在他身后的素婉。
“敖宁，天罚降下，天道不容，你准备怎么交代？”
敖宁没答。
素婉一颤，拉着敖宁的袖子哀声道：“陛下，还是让我回凡间吧……”
敖宁这才回神，他收回盯着殿门的视线，满心烦躁的开口：“天罚已过，何须交代。”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司命再崩不住脸色，咬牙切齿道。
“悔？”敖宁目光幽暗，“我看后悔的是你吧？”
“毕竟，当初只差一点，你就能成为她的天帝了不是？”
冰冷带刺的讥讽，让司命脸色突变。
这时，殿门一响。
天医涂瑜垂下头才能掩饰住自己哀愤的神色：“陛下，娘娘醒了，但目前不能打扰她养伤。”
敖宁眉一皱，最终道：“我之后再来看她。”
凤歌虚弱的靠在床沿，本来如瀑的黑发被烧焦到只剩半截。
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殿门，只余一片哀凉。
涂瑜那句“您如今的身体根本不能受伤，如此一遭，只怕性命堪忧。”荡在耳边。
浑身都疼的凤歌无暇再想，苦涩的闭上了眼。
半月后。
凤歌在涂瑜的治疗下，愈合了皮外伤。
她正坐在院中吸取月华，一个熟悉的脚步响起。
她睁开眼，看到了捧着一壶帝流浆的敖宁。
敖宁将帝流浆放在她面前，这是月亮精华的凝结，但十分难以收集。
凤歌一怔，还未开口，便听到他淡淡开口：“多谢你挡下那一击，否则我也无法完全护素婉周全。”
“……不用。”说完这句再无言以对。
只有心尖汩汩流着血。
凤歌突然明白了凡间的一句诗：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像极了那含义：你虽近在我眼前，却原来我们的心早已远隔天涯。
凤歌垂下眸，压抑着上涌的泪意问。
“敖宁，娶我这三千年，你爱过我哪怕一点吗？”
敖宁一怔，心中那股烦躁又冒了出来。
他转过身看向太渊殿方向：“我曾以为我喜欢你，但是……遇见素婉后才知道什么是爱。”
======第6章======
风吹动院中梨树叶，哗哗作响。
敖宁说完那句，又有些烦躁的加了一句：“你放心，你是天后这一点永不会变。”
凤歌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说不出的悲切。
“你走吧。”她闭上眼，哑声道，“不用再来看我。”
这句话说得古怪，敖宁却没放在心上。
他只以为凤歌还是生气了。
但他也知道，凤歌从来不会生他的气很久。
敖宁回头看凤歌，她苍白的脸色似乎比月色还白。
只一眼，他收回目光，径直回了太渊宫。
他走后，凤歌拿起那瓶帝流浆。
她起身忍着疼走到院中最大的那颗树下。
那树没有一片树叶，似乎早就死去许久。
凤歌打开瓶子，将那帝流浆‘哗啦’一下，全倒在了树根上。
冷风吹来，她咳了两声，又强自忍耐住喉间腥甜。
凤歌丢开瓶子，蹲下身去刨树根处的土，最终刨出来一坛酒。
酒不知好坏，坛子上写着“龙凤”两字，是敖宁的字迹。
凤歌就地坐下，掀开了坛口。
酒水清冽，但凤歌闻不到酒香，只因她自雷劫后便失去了嗅觉。
她就着坛口，喝了一大口。
“咳，咳……！”
酒入肺腑，她又咳了起来，血腥混着酒香。
“好酒。”凤歌赞叹。
她想起好多年前，和敖宁埋完这酒的第二天，司命替她批命。
司命说：兰因絮果，情深不寿，你嫁给他定是错事。
自己回答他：沧海既无心，化去不复悔。
如今想来，她还是不后悔，只是好像真的错了。
就着月亮，凤歌一口接一口，眼泪也淌了满面。
天明了，凤歌悠悠转醒，忽的一惊。
她的身上，周围落满了厚厚一层花瓣，她抬头，树还是光秃秃的。
竟是不知何时花开又落尽了。
……
天医涂瑜照例前来凤栖宫治疗。
但这一次，他格外高兴。
凤歌忍不住问：“怎么了？”
“娘娘，有救了！我找到了一张万年前的丹方，只要能找到天机草，便能练成神丹，续命万年！”涂瑜激动的说。
凤歌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谁会不想活呢？
她对死亡的坦然，只是因为她从失去凤凰元丹那一刻便不停告诉自己，要接受死亡。
“这草可难寻？”她问。
“每任天帝继位之时，都会有天机草重现，陛下那里肯定有！”
凤歌心一沉，在涂瑜期盼的视线下点了点头：“我会去寻他要。”
涂瑜离去后，凤歌正准备去太渊宫，司命前来拜访。
随之送来的还有满满一房的灵药，那数量恐怕是他所有的库存。
凤歌想要推辞：“多谢星君好意，我恐怕受之有愧。”
司命看着眼前端庄优雅，和记忆中那个活泼快乐的小姑娘几乎判若两人的凤歌，抿了抿唇。
“我推演星象，你只需离开天宫，还有一线生机。”
凤歌一愣，司命掌命星，却不能干涉他人命运。
如今却几次为她破例……
凤歌心情复杂的摇头：“我……暂时不能离开。”
凤族还没有选定继承人，她不能随心离开。
司命苍眸更黯，没问缘由，点头转身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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