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叙坐在手术室门口。
他看着亮起的“手术中”的红灯,心中蔓延起无边无际的恐慌无力感。
手术进行了二十分钟,宋父宋母着急忙慌地赶来。
宋母一见傅叙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两步跨上前,一掌接一掌重重打在他的身上,一声声地哭诉。
“都是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小意!”
傅叙一声不吭,全都受着。
而跟在后面的宋父,冷眼看着。
五分钟后,宋父才上前拉住宋母。
傅叙打量着宋父。
半年前,他还是位精神奕奕的中年男人。
现在却满头华发,微佝偻着背,像苍老了十岁。
宋父沉声对他下逐客令:“你走吧。”
傅叙说,“温吟的手术费我已经交了,手术完后她继续住高级病房。钱的事,二老不用操心。”
宋母将他一推,双目瞪得通红:“谁稀罕你烂好心!”
傅叙顿了顿,哑声说:“就当我欠她的吧。”
话落,他微微鞠躬,转身离开。
温吟的手术进行了七个小时。
宋父整整抽完了两包烟。
一直到空中泛起鱼肚白,温吟才从手术里被推了出来。
宋母看到她浑身插满管子,心疼得差点晕厥过去。
温吟的麻药劲,到下午缓过来。
她晕晕乎乎醒来时,发现自己脑袋凉飕飕的。
宋母趴在她的床沿边睡觉。
她的手掌被宋母的手紧紧覆住。
略微地动了下手指,宋母立马就醒了。
她看着温吟躺在病床上,毫无血色的样子,眼圈渐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吟嗫嚅了两下唇瓣。
宋母凑近去听。
她抿唇一笑。
刚戴好假发,就听见温复在敲门。
“我可以进来吗?”他问。
“当然可以。”温吟答。
温复进门,就见温吟正对着镜子拨弄着假发。
她也不看他,只嘀咕着:“好不习惯啊。我这样会不会很难看?”
温复脸上带着笑,说话的语气却很坚定:“不会,你怎样都好看。”
温复将手中拎着的水果放到床头柜。
看到另一侧的床头柜上摆放了好几样价值不菲的养生礼盒。
他指着那些问:“那些都是谁送来的?”
温吟回头看了眼,“我今早醒来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在了,应该是傅叙送的吧。”
他心一横,干脆地问:“小意,现在再见傅叙,你心里还有感觉吗?”
病房外,正欲推门而进的傅叙也听到了这个问题。
他心一下悬在了嗓子眼。
一突一突的,跳得直厉害。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听见房内传来了温吟的声音。
她说:“没有。”
第十四章 卑劣
傅叙一出住院部大楼,就看见等在楼下一脸幽怨看着他的付真真,身后跟着低眉垂眸的保姆。
他猛然记起,今天是付真真例行产检的日子。
傅叙走上前,问:“做检查了吗?”。
“难为你还记得今天要产检。”付真真睨了他一眼,语气尖酸刻薄,“医生说孩子发育的慢,也不见你多关心关心。”
傅叙未应声,斜眼看了下保姆。
气势逼人,保姆被看得差点腿软。
她连忙恭谨地答:“傅先生放心,我一定会更加注意付小姐的营养。”
付真真淡声说:“你先回去吧,我和阿叙还有事要谈。”
保姆忙不迭地颔首。
傅叙和付真真一路无言上了车。
付真真坐在副驾,发现座椅的宽度被人调过。
怀孕后,她变得更加敏感。
她嘟着嘴问傅叙:“谁还坐过这里?”
傅叙抿唇不答。
她又试探地问:“总不至于是温吟吧?”
傅叙依旧的沉默在她眼里等于回答。
付真真心里像被倒了一大盆苦水。
她喉口发干,声音紧涩:“傅叙,你到底什么意思?这段时间,你为了温吟的事跑前跑后,还日日看望……在你心里,到底是她温吟重要还是我和孩子更重要?”
傅叙脑子下意识地做出了回答。
温吟。
他把这个答案往心里压ⓨⓑγβ,看着付真真:“宋家如今境况,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我只不过想弥补他们罢了。”
付真真冷笑:“我对温吟和宋家使得手段是很卑劣,可我从未隐瞒过你,你不也是很乐意我那样做吗?现在又良心发现打算充当好人吗?”
她又眯起眼,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傅叙,像要把他看穿。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语气幽幽:“你不会期待着温吟能原谅你吧?就算她重新接受你,你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还能回到过去吗?”
“傅叙,你既然上了我这艘船,就没有擅自下船的道理。”
“我才不像温吟那样没心机没手段,你公司背后干得那些脏事儿我早就备份了。”
“你要让我觉得不爽,我不介意公示与众。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付真真扔下这几句话,便下车摔门而去。
傅叙手肘搭在窗沿,烦躁地不停用双指揉捏着山根。
脑中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往外冒。
刚和温吟谈恋爱时,他便见过付真真好几次。
只是那时候他的眼里除了温吟再无旁人。
直到他和温吟婚后一年,他发现自己对这段感情已经毫无任何激情了。
那一年的跨年夜,他们几个朋友凑到一起喝了酒。
酒意上头,付真真趁着无人注意挠了挠他的手心。
他一秒会意。
后来,他和付真真越处越近。
在付真真告诉他,其实温吟爱着的一直都是温复,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替身。
多么拙劣的谎言,他信的原因也只是想错全推到温吟身上。
是温吟一开始就拿他当替代品,他后来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她。
现在想来,卑劣的何止有付真真,还有他自己……
第十五章 温愿
温吟自从手术后醒来,傅叙没有再来探望过他一次。
父母和温复都在她面前绝口不提这个名字。
温吟也默契地不向父母打听傅叙。
这个名字,仿佛成了宋家一家三口的禁忌。
虽然温吟的记忆丧失了,可她身体却还记得。
偶尔想到傅叙,她觉得心口便像闷了块石头,堵得厉害。
温复每天只要有空便会陪在她身边。
有时候能待上几个小时,陪她从东说到西。
有时候只来了五分钟,就又匆匆离去。
温复怕她住院嫌闷,总会挑着趣事讲给她听。
还特意送来了个平板电脑,下载了好几部电视剧供她消遣。
宋父说,温复最近成立了一间公司。
目前正值起步阶段,他每天都在四处奔走,开拓市场。
宋父提携温复,大方的将之前商海打拼时积攒的人脉全都交给了他。
宋母对温复更是满意,已经将他看成了未来女婿。
每次温复过来找温吟时,她都会找借口出去。
私下还明里暗里的暗示过温吟,和温复好好培养感情。
而温吟总是插科打诨的混过去。
那天,宋母直截了当的问温吟,“小意啊,你看温复对你这么好,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温吟装傻充愣:“我能有什么想法。”
宋母追问:“要是你们两个以后过一辈子,你愿意吗?”
温吟垂眸。
这么多天和温复地相处,他对自己的好,她也都看在眼里。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对温复的感情,算不算男女之情。
温吟郑重地说:“我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宋母哀叹口气。
温吟出院那天,南城下了第一场雪。
宋父宋母先收拾东西回家,她和温复悠闲地走在后头。
温吟从头到脚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看背影像只臃肿的企鹅。
她站在檐下,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去接雪花。
一片雪花落在掌心,她欣喜地展示给身侧的温复看:“哇!是六边形的!”
温复抿笑:“听说六边形雪花能带来好运,要不要温个愿?”
温吟闻言,立马双手合十,闭眼温愿。
她心中默温。
一愿家人平安幸福,事事如意。
二愿温复事业红火,一飞冲天。
温到第三个愿望时,她脑中一下跳出傅叙的名字,她想了想。
三愿傅叙,所求皆所愿,所愿皆所得。
愿望温完,雪花在她的手套上化成了一小块水渍。
温复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擦。
在温吟闭眼的时候,她不会看见。
温复脸上带着笑,低头看她时的眼睛亮得发光,盛满了爱意。
她更不会看见,不远处的小道上,傅叙立在风雪中,遥遥地看着她。
在温吟和温复朝他这边走过来时,他立马闪身躲进回廊里。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背影,傅叙才看向兜里不停响铃的手机。
是付真真打过来的。
甫一接听,就听见电话那头,付真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
“傅叙你快过来,医生说我需要引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