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先生？先生还，还没起呢。”
“那就去卧室把他叫起来！”陆月笙是真的有点恼火。
那边沉默了半天，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有事？”
这话问得太自然，声音甚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一瞬间陆月笙都以为是自己小人之心。
她抿起唇，深吸一口气，“过几天，我会把你的什么衣服放在什么地方写一张清单寄给你，希望你以后别再因为这些无聊的事给我打电话！”
“无聊？”周清屿冷笑，“陆月笙，这些无聊的事不是你最喜欢干的吗？连我穿什么内裤你都要管，你的人生不就是这点追求吗？”
陆月笙呼吸一窒，手指猛然攥紧，心脏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
早就知道的他眼里的自己，跟亲耳听见还是不一样的。
再坚硬的心，被人这样糟践，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电话里一阵沉默，谁都没有说话。
好久，陆月笙哑声开口，“是挺没追求的，所以我以后再也不管了，你把字签了，我们俩都痛快。”
话题又绕到了离婚上，周清屿刚消下去的火又升了起来，“你闹够了没？”
陆月笙低笑一声，觉得有些讽刺，“我有闹的资格吗？”
“你别后悔！”
甩下这句话，周清屿挂断了。
陆月笙扯了下嘴角，她自以为是的体贴和付出，在他眼里不过是嗤之以鼻的笑话。
或许她在精心为他准备各种场合要穿的衣服时，他站在后面看她的眼神尽是嫌弃。
一个只会在一日三餐，吃穿用住上花心思的女人，能上得了什么台面呢？
连她自己都觉得轻贱。
“先，先生，还穿这件吗？”
保姆小心翼翼地问。
以往也不是没见过两人闹别扭，但这一次似乎格外严重，她从没见过先生发这么大的火，连说话都这么刻薄。
周清屿绷着脸扫了眼衣帽间，陆月笙里面一多半都是陆月笙的衣服。
要离婚东西也不拿干净，这是要离婚的样子？
周清屿冷冷扯了下嘴角，淡淡道，“就她说的那套。”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
他拿着手机，转身边走边接听，“周总，姚小姐那边出了点情况。”
高架桥的连环追尾事故，遇难人数增加到了十一人，另有九人失踪，六十多人不同程度受伤，是江城近二十年罕见的特大交通事故。
事故已经发生超过二十四小时，绵河的打捞行动还在继续，全国人民都在关注着这件事，祈祷着还有生还者，而网上姚可欣的粉丝，却跟路人撕得不可开交。
起因是有人发了一段事发现场的视频，姚可欣好手好脚从车上下来，被人拥簇着上了救护担架，而现场还有很多满身是血的人没有得到有效救助。
这种对比实在太过显眼，一部分网友就发出质疑：为什么轻伤者比重伤者先一步得到救助？是否存在滥用名人特权的行为？
姚可欣的粉丝就不干了，直接把这些质疑者打成黑粉，又是投诉又是问妈，刷屏刷到让路人反感的地步，结果激起了路人网友的猛烈反攻。
条分缕析去扒这次交通事故背后，姚可欣团队的“骚操作”，利用事故炒作恋情，纵容粉丝在官方哀悼微博下刷屏吃人血馒头，救助现场滥用特权，甚至有人扒出她走红之前，疑似做过别人的情妇……
程度之激烈，直接登上了热搜头条。
唐笑笑冷笑一声，跟陆月笙说，“她不是喜欢炒作吗？这回给她来个爆炒，让她糊到家！”
陆月笙盯着屏幕，喃喃道，“我怎么觉得这个爆料的账号有点眼熟？”
唐笑笑身形一顿，“这头像用的人多了去了，眼熟也不奇怪，”说着转移话题，“你今天什么安排？”
陆月笙抬头，“先去去凌宇试音，晚一会儿去提车，一起吗？”
“我今天出外景，不顺路，”唐笑笑说着看了眼时间，“快到时间了，我先走了，下班联系。”
唐笑笑离开后，陆月笙收拾了一番，才出门了。
凌宇是一家游戏公司，这几年势头很猛，《封神》是他们预计今年夏天上线的一款手游，其他人物配音早就完成了，只剩下苏妲己的配音迟迟没有敲定。
导演想要那种在纯而不娇，媚而不妖之间来回切换的音色，但是试过的演员，多多少少都要差那么点意思，他就随手在发了条微博：妲己难寻。
结果招来不少网友留言，热评最高的前五个，全是推荐的“日暮繁星”，导演就去搜了这个人的作品，然后就联系上了她。
陆月笙出现在大厅的时候，前台小姐正在“黑幕繁星”的群里，跟广大黑粉一起diss日暮繁星。
她对日暮繁星并不了解，但是她是姚可欣的剧粉，《神秘恋人》热播后，几次因为女主台词和演技上热搜，路人眼里，这部剧全靠配音拯救了姚可欣的演技，但是姚可欣的粉丝眼里，分明是日暮繁星来蹭姚可欣的热度。
刚刚群里有人发了一张疑似日暮繁星的真人照，前台正在跟大家一起群嘲她又黑又丑，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清澈的女声，“你好，试音棚怎么走？”
“七……”前台抬起头，下一秒直接愣了，脱口而出，“艺人应聘在隔壁。”
凌宇的隔壁就是青山传媒，青山传媒的老板是周清屿的发小沈青川，姚可欣就是青山传媒的艺人。
陆月笙的外形实在太过出色，即便是穿着素雅的白衬衫，五官也艳丽的不容忽视，她站在那儿，所有人似乎都成了背景板，前台下意识就以为这是来应聘艺人的。
陆月笙笑了一下，解释道，“我是来试音的，请问试音棚怎么走？”
“……七楼。”等等！今天好像就只有一位试音演员……
“谢谢。”
直到对方消失，前台足足待了几分钟，才拿起手机，打下一行字，“我刚刚看到日暮繁星了……”
“真的假的？是不是跟照片里一样，又黑又丑又肥？”
前台艰难的打下一句话，“不是……她太好看了，姚可欣没有她漂亮。”
刚发过去，下一秒她就被踢出了群聊。
……
“发什么呆？”
面前桌子被敲了两下，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子双肘撑在吧台，扬了下下巴，似笑非笑，“发工资是让你来发呆的？”
这人正是沈青川，隔壁的老板，也是凌宇的老板。
前台非常了解沈青川的脾气，一点也不怕他，“老板自己还不是一天到晚不见人。”
“嘿，你个牙尖嘴利的家伙！”
沈青川刚要跟前台的小姑娘调调情，背后不合时宜的传来一声轻咳，他动作一顿，瞬间收起调笑的嘴脸，一本正经道，“郭威呢，让他下来一趟。”
“郭总监在给演员试音。”
“试音？”沈青川一愣，“日暮繁星来了？”
前台点头。
沈青川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转身看见绷着脸的周清屿，又瞬间把那丝喜悦压了回去，正色道，“给他打电话，我问他点事儿。”
电话拨过去不一会儿，就接通了，沈青川摁了免提，“老郭，音试得怎么样？不行的话我这边有个演员，声音还不错。”
“不用了，试过了，合同已经签了。”
合同都没拟定，郭威显然是听出了他的暗示，沈青川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装模作样道，“签人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我商量下，到底谁是老板？”
对方直接把电话给挂了，沈青川骂骂咧咧道，“这个郭威，越来越不把我放眼里！”说罢扭头无奈对周清屿说，“你也听见了，合同都签了，等下次更新吧，要有合适角色，再给她安排。”

《封神》是凌宇目前出的，他最满意的作品，他可不想让姚可欣毁了这份完美。

周清屿的视线淡淡扫过他的脸，“违约金我付她双倍，让她放弃这个角色，北湾镇的项目，我让你三个点。”
沈青川收起之前嬉笑的表情，盯着他打量了几秒，问，“你认真的？”
周清屿没说话，眼神说明一切。
“一次两次的给她塞资源，我都开始怀疑网上说的是真的了。”
周清屿只关心结果，“行还是不行？”
“我考虑下。”
周清屿还想说什么，电梯门开了，四目相对，熟悉的面容让他身形一顿。
而陆月笙的动作只迟疑了半秒，就避开视线，迈出电梯。
她礼貌的对沈青川颔了下首，径直朝大门走去。
沈青川迟疑道，“你老婆没看见你吗？”
周清屿阴沉着脸，没搭理沈青川，箭步追了上去。
等他追出来的时候，陆月笙正站在路边等车。
她扎着温柔的低马尾，背影纤薄，微低着头看手机，丝毫没注意到走到跟前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
质问的声音，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
大清早就遇见他，陆月笙心情瞬间不美丽，语气也别着劲儿。
“你能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周清屿轻嗤一声，“跟踪的戏码还没玩够吗？”
陆月笙眉梢抽了抽，谁给他的自信？
见她不说话，周清屿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心情也莫名好了几分，只是语气依旧冷淡，“想知道我的行程，直接打电话问我，用不着走这么多弯弯绕绕。”
陆月笙忍了又忍，没忍住，“周清屿，没人说过你脸皮厚吗？谁跟踪你了？我从电梯里出来跟踪你吗？我跟你说一句话了吗？跟上来的到底是谁？”
“噗——”暗处偷听的沈青川，忍不住笑出声。
周清屿黑着脸一记刀眼飞过去，对方瞬间隐匿。
他绷着脸问，“那你为什么在这儿？”
陆月笙淡淡扫了他一眼，说出话的比他还刻薄，“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清屿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再说下去怕是又要吵起来，他压下怒气，硬邦邦道，“景阳回来了，妈让我们明天过去吃饭。”
“哦。”陆月笙漫不经心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马上要离婚了，我没必要再去陪你们全家演夫妻琴瑟，婆媳和睦的戏码了吧？”
“演戏？”周清屿勉强压下去的怒气瞬间就被挑了起来，他冷笑，“你是挺会演戏的，说吧，这次又要什么？衣服？包？首饰？还是为你们陆家要项目？又是闹离婚，又是离家出走，戏做这么足，陆旭升这次的胃口是有多大？贪得无厌也要有个限度？”
陆月笙心口一颤，缓缓攥紧轻颤的手指。
手腕上那条钻石手链，是结婚第一年她生日，周清屿送给她的，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她冲周清屿要的。
情人节，结婚纪念日，她的生日……她每次都用撒娇的方式问他讨要礼物，希望以此让他记得这些特殊的日子。
这些在她看来甜蜜的过往，在他眼里，原来是她一次又一次的贪得无厌。
陆月笙脸色有些泛白，低垂的眼帘遮掩住其中的情绪，周清屿想去探究的时候，那双眸子就抬了起来，此刻只剩破碎的寒冰。
她低头将手链摘了下来，淡淡道，“等离了婚，你就再也不用受这些困扰了，你跟陆家合作或者断交都跟我没关系。”
随着话音落地，那条手链也滑进了周清屿的西装口袋里。
网约车停到了跟前，陆月笙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一下，自嘲道，“我怎么会对你有所期待呢？”
说罢，转身上了车。
周清屿死死盯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眸子似要冒出火。
“陆月笙要跟你离婚啊？”
背后传来沈青川八卦的声音。
周清屿冷冷扫了他一眼，“没见过夫妻吵架吗？管好你的嘴！”
沈青川：“……”




第六章留着钱给自己治病
因着碰到陆月笙，周清屿也没了商谈的心情，没待多久就走了。
沈青川刚回到大厅，就见郭威下来了，他朝周围瞅了瞅，问道，“日暮繁星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下来？”
“她已经走一会儿了，你在楼下没看见？”
沈青川？？？
他看向前台，前台小声道，“就是刚刚电梯里下来，长得特漂亮，跟您点头的那个。”
沈青川！！！
陆月笙是日暮繁星？！
世界好像有点魔幻，周清屿那个花瓶太太，一个时不时在朋友圈炫富秀恩爱的暴发户，居然是配音圈的顶级CV。
所以现在是周清屿花钱把自己老婆工作抢了，然后给了姚可欣？
这剧情……带感啊！
郭威见他那副样子，皱起眉，“你眯着眼睛又算计谁呢？”
沈青川勾唇一笑，说了两个字，“秘密。”
……
王八蛋无能男周清屿！
谁稀罕你送的破玩意儿！
留着你的钱给自己治病去吧！老娘不稀罕！
越想那个狗男人的话，陆月笙就越生气，她划着手机，突然看见APP页面生殖医院的宣传语，动作微微顿了顿，随后点了预约。
信息刚输完，手机就响了。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眉毛不觉蹙了起来，慢吞吞的摁了接听。
“喂，爸。”
“你在哪儿呢？”
捏不准陆旭升要干嘛，陆月笙撒谎道，“上私教课呢，有事吗？”
“没什么事，上完课跟时远过来一趟吧，有个朋友给我送了点白松露，亲家母不是很喜欢这个吗，你俩过来带走。”
她活了二十六年，他敢说陆旭升连她喜欢什么都说不上来，却能准确说出她婆婆喜欢什么，听起来真是讽刺。
“好。”
见她答应，陆旭升就放下心来，敷衍性的问了她两句，就挂了电话。
陆月笙在4S店提走了自己那辆保时捷小卡宴，这车是她结婚的时候，陆家陪给她的嫁妆，百万出头，重新换了保险杠倒也看不出来之前撞的多严重，只不过想起来，还是会心疼不已。
等她离婚后，能分到的估计就只有这辆车了，想到这儿，陆月笙不免懊悔，那天还不如开周清屿那辆布加迪，扎不到他的肺管子，也得扎扎他的钱袋子！
为了让自己的谎话显得逼真，她又特意打电话给老师，临时加了一节私教课。
磨磨蹭蹭到下午六点，才开车去了陆家。
到了门口，略作整理，摁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陆思瑶，陆家养女，她一脸欣喜地唤道，“姐，怎么才来啊，”说着视线在后面张望，“姐夫呢？”
“他临时有个会，来不了。”
陆思瑶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失望起来，有些埋怨道，“那你怎么不提前说啊？”
陆月笙扫了一眼她花枝招展的模样，反问道，“晚上还化妆，有约会吗？”
陆思瑶一僵，避开她的眼神，含糊道，“没有，练练技术罢了。”
陆月笙却已经先一步进了门，陆思瑶咬咬牙，跟了上去。
以为周清屿一定会来，陆旭升安排人做了一桌子菜，结果到的只有陆月笙，陆旭升脸色就不太好看。
他盯着陆月笙，打量着她的神色。
陆月笙面上伪装得滴水不漏，就算是陆旭升这种摸爬滚打的老油条，一时间也看不出她说的真假，半晌才道，“先吃饭吧。”
陆月笙松了口气，离婚证到手之前，还不能让陆旭升知道，不然多半要出岔子。
陆家偌大的餐厅，餐桌上吃饭的却只有他们三个人。
陆月笙小时候就跟陆旭升不太亲近，她母亲贺雨柔车祸成植物人之后，她跟陆旭升的关系就更僵硬了，直到她跟周清屿结婚，这种僵硬，才有了一些缓解，但也只浮于表面。
周清屿不在，他们父女间更像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反而是被收养的陆思瑶，跟他的关系更像是亲生父女。
比起她的木讷，陆思瑶嘴甜又活泼，饭桌上时不时说些笑话逗陆旭升开心，虽然那些笑话在她看起来无聊至极，但是陆旭升都会配合着笑起来。
那种旁若无人的亲近感，让她食不知味。
“爸爸，我最近不是新换了工作，平时接触的客户身份都挺厉害，我想换一辆好点的车，方便工作。”把陆旭升逗开心了，陆思瑶就开始提要求。
“好啊，想买个什么样的车？”
“也不一定非要买新的，只要档次稍微高一点，旧的也行，”说着视线落在了陆月笙身上，后者垂眸吃着碗里的菜，并不打算搭话，陆思瑶只能直接点名，“姐，你那辆小卡宴能让我开一阵子吗？”
陆月笙没说话。
陆思瑶继续道，“姐，你平时也不怎么开，就算有需要，姐夫家车子那么多，你也不缺开的，就借给我开一阵子嘛，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姐。”
“那是你不太了解我，”陆月笙抬眸看了她一眼，“我一直不怎么大方，车子就跟老公一样，老公能随便借吗？”
陆思瑶被噎了一下，一张脸一阵青红。
陆旭升皱起眉，“你怎么说话呢？都是一家人，借瑶瑶开一阵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