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兮兮挑眉,横扫了一圈眼前众人的脸色,热情的态度顿时冷却了不少。她向后退了两步,冷笑了一声,“嚯,了不起。”
众人见她不但分毫不惧,反倒游刃有余,仿若在自家地盘那般淡定自如,甚至还有些嚣张跋扈。
圆满见他们面露疑惑,跳出来向他们解释,“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绑票我家小姐。你们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家小姐在外的名声。女悍匪,岂是你等可以招惹的?”
顾兮兮对这个坊间诨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嘴角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向她挥了下手,得了便宜还卖乖地道:“啧,低调,低调。”
圆满与她一唱一和,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那白龙荡山寨你们可曾说过?上百号人的大寨子,个个都是粗野狂放的彪形大汉。不长眼地把我家小姐掳上了山。结果被我家小姐一个晚上就收拾干净了。把那大当家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啊。”说到此处,主仆俩想起那些满脸横肉的土匪抱头鼠窜的情形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尹司宸带头冷漠地盯着她们,“……所以呢?”
笑声戛然而止,圆满傲慢道:“赶紧放了我们,要不然我家小姐发了兴,你们这小山头可就保不住了!”
尹司宸望着她们沉默了会儿,时间仿佛就此停滞。小半晌后,他向黎棠抛去一个眼神。
黎棠得令,扽着手里的麻绳,气势汹汹朝她走去。顾兮兮不躲不藏,主动并拢双手让其捆绑。黎棠诧然,却并未停止手中动作,将麻绳一圈一圈地捆住她的双腕。
顾兮兮见之发出恨铁不成钢的感叹:“你这捆法,着实不入流。你得往上多捆几圈儿,要把这两条膀子都绑住。欸,这就对了。”她指点江山的兴头一来,就收不住了,霸气扬言道:“将那绑架信拿来我瞧瞧,我替你们斧正一番。”
闻言,保管绑架信之人呆呆上前。连尹司宸阻止他的凌厉目光,他也未瞧见,还真将那信展出来给她瞧。
顾兮兮皱着眉头,眯着眼努力识别上头复杂的文字,“这不行啊,完全不行,这字也忒难认了。你这发出去,人家都没耐心看完就给扔了。”
“那该如何是好?”那人挠着呆愣愣的脑袋。
“我来替你们写吧。”她保持着淡然的微笑,双臂向外轻轻一挣,毫不费力地将新鲜出炉的捆绑之术崩了个稀碎。
黎棠观之骇然。
她执笔在一张空白信笺上挥毫泼墨,眨眼间便完成大作。她将其甩向头领尹司宸,还假模假式地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好似费了多大力似的。
尹司宸接住一观,上头用斗大的字写着,
无耻之徒。
他虽认得的现行字不多,但这四字的字形以及含义他还是相当清楚的。
得知自己被这女人戏耍,他蹙紧了眉头,狠厉地凝视着她,沉声道:“你在找死。”
顾兮兮嗤笑一声,双指夹住自己的发带,拉至耳前,作注目状。她面带微笑,眼神却倏然凌厉,语气由轻渐重:“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我告诉你们,即使你将绑架信送去缙云手中,他们也不会向肮脏的黎氏低头。我也绝不会成为缙云收拾黎氏的绊脚石。”
她的言下之意便是,若是黎氏以她为人质威胁缙云,她会以死相抗。
她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眼中纷纷露出憎恨的凶光。在顾兮兮看来,这与野兽的眼睛别无二致。
“果然,空山黎氏尽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鼠辈。靠敲诈勒索发家致富,还真有一套啊。”她极为轻蔑地嘲笑之,全然不惧他们迫人的眼神。
黎氏族人目眦欲裂地仇视着她,喉咙里发出了野性的咆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兮兮云淡风轻地挂起一个假笑:“难道我说错了吗?当年蚩尤黎贪是何等威风凛凛的人物,炎黄二帝合力才将其击溃。从此黎氏一族归入缙云一脉。不成想当年战神的后嗣只是遗传了他的凶恶,没留下半点枭雄的气魄,竟做起了草寇的行当。烧杀抢掠是你们对未来的展望,还是说为非作歹原本就是你们的天性?”
尹司宸敛眸,背上的黎贪剑已蠢蠢欲动,急于出鞘。他举起手,握住剑柄,徐徐抽出。
“小栀。”黎棠向其投去担忧的目光,那黎贪剑邪气过重,曾是蚩尤黎贪之物。剑主若是使用频繁,秉性也会遭其腐蚀,直至完全丧失理智。
顾兮兮也绷紧精神,做好应对准备。她脑中闪过许多关于如何应对剑攻的措施,只是她没能预料到的是,尹司宸松开了剑柄,剑身又滑落回去。
剑柄与剑鞘契合的瞬间,一丈之外的他如闪电一般出现在她眼前,一拳打穿了她耳侧的墙壁。
三月的夜风呼啸着刮了进来,瞬间冷却了她温热的耳垂。
速度之快,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犹如夜间鬼魅浮游,忽隐忽现一般。
一时间,她忘记了呼吸,那千百种化解方式登时在她脑海中烟消云散。
尹司宸毫不费力地扼住了她的咽喉,将她抵在墙壁上。
“你若再敢多说一句,我即刻拧断你的脖子。”他冰冷的双眸中连怒火也散发着恶寒。
顾兮兮在他蛮横的握力下,不由得昂起了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
这是何等的战力。
好可怕。
她的咽喉像是被铁钉刺入了一般,痛苦异常。接近窒息的她半句话也凑不出来,自然也无法念诀施术。只能任由黎氏族人指着她的鼻子臭骂,那浑身的火气恨不得要将她生吞活剥。
他怒气冲冲地骂道:“若非你们缙云一族对我们黎氏长年的迫害,我们何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你们缙云才是行事残忍,阴狠歹毒之辈。当年欺骗我们黎氏进入空山,随即便将我们监禁在山崖之上。克扣我们的食物与药物,断绝我们的生路,非要将我们逼死不可。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有什么错!”
他盛怒之下竟然流下泪来,拽着衣袖使劲儿擦去不争气的泪水。
受他影响的其他黎氏族人也纷纷露出凄苦悲凉的神情,暗自啜泣起来,仿佛真的受到了极大的折磨和委屈。
这是顾兮兮出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
遥想当年涿鹿之战失败后,九黎部落成为战俘。黎氏融入缙云一脉,由缙云领导两族的共同发展。
然而黎氏天性邪恶,本性难移,他们不服缙云管制,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缙云这个族群,因此时常下山作乱,危害洛城百姓。他们烧杀抢掠,恶贯满盈,且相貌丑陋,形同猛兽,是这天底下最残暴,最野蛮的族群。
缙云深受其害,却始终没有厌弃黎氏。
但为了保护洛城百姓,缙云不得不控制黎氏的出行,将他们限制在空山之上,由缙云一族对其进行封锁管理。
但黎氏包藏祸心,并不安分守己,时常下山侵略洛城。频繁的恶事与黎氏的名号挂钩之后,洛城百姓对黎氏的印象也差到了极点。如若听见谁人姓黎,那便是如同听见恶鬼罗刹一般,恨不得立即撒盐驱邪。
缙云也终是狠下心肠,对黎氏所在之地,设下结界,永不许他们出世害人。
这才是她自小接受的教育啊。
然而现下,她从黎氏口中听到了与这十七年的认知完全相反的一套言论。这让她无可避免地感到混乱。
尹司宸见她眼珠乱转,以为她还在琢磨什么歹毒心思,五指霎时一用力,扼紧她细长的脖颈,手指点住了她颈部几个重要的穴道,让她无法顺利聚集灵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周身气力流散却无挽回余地。
顾兮兮当即明白这并非只是力量上的压制,还有气势上的威慑。
这个尹司宸,绝非常人。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生死只在他人的一念之间。
圆满原以为她家小姐只是为了试探对方的路数,故而才不做抵抗,直到她看见她逐渐发白的脸色后,才觉事情不对。
她加快了手中匕首磨绳的速度。当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人的对峙上时,她顺利从木桩上解脱,攥着匕首直向尹司宸冲去。
尹司宸轻巧地歪了一下脑袋,轻易躲过了匕首的冲刺,同时伸出空闲的左手,绕过自己身前,稳稳当当地捉住了圆满紧攥武器的那只手的手腕。
他面无表情,左手轻轻一使力。圆满一声惨嚎,五指不得已张开,匕首惊险地刺入距顾兮兮身侧一寸之地。
顾兮兮忽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黎氏的族人们会对这个少年言听计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只有屈服。
尹司宸冷冰冰地嘲讽道:“太弱了。缙云一族就这点水准?”
“来吧,选一个。谁活?”他慢条斯理的嗓音犹似从地底下浮了上来,像是主宰生死的判官在宣判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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