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在悲伤中沉浸了许久。

叶尘在一旁静静等待着她，并没有过多安慰。

有些黑暗的旅程，必须由她独自跨越。

只有这样，日后到了合适的时候，才有希望化茧成蝶。

大概一炷香之后。

林婉儿抬起头，尽管依旧有些泪眼朦胧。

但看神情已经缓和了许多。

至少不再有那种我见犹怜的脆弱之色。

“那……我的脸，还能医吗？”

林婉儿声若蚊蝇地问道。

得知自己中了慢性之毒以后，她刚刚升起的信心，又荡然无存了。

叶尘没有正面作答，而是反问道：

“倘若我说医不好，你会如何？”

林婉儿眉头蹙起，仔细想了想，摇头道：

“我也不清楚，也许会郁郁寡欢吧。燃起希望又归于幻灭的感觉，太过痛苦了。”

叶尘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错。所以你看，想要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根本无需太过繁琐的步骤。”

“你想一想，如果没有我在，今日你即便拒绝了宋家。可只要你要蛇蝎心肠的妹妹用些小手段，比如故意找一个人说能医好你。”

“然后一番治疗下来，徒劳无功。那时的你，必然心力交瘁，再也对此事不抱任何希望。”

“夸张一点说，哪怕不死，也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了灵性和心气。届时，你不会再抗拒她们的任何安排。”

林婉儿听得内心惊惧，而最令她感到深深寒意的地方在于。

她假想了一下叶尘所说的场景，竟然感觉的确如此。

妹妹自小也是聪慧之人，更被冠以神童之名。

以她的心智，想到这样的手段绝非难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林婉儿感觉面前的叶尘越发捉摸不透了。

在今日之前，叶尘就像一个跌落尘埃的浊世贵公子。

尽管气虚体弱，身无分文，却彬彬有礼，相处起来十分舒服。

但现在的叶尘，却根本令她看不透了。

他的所思所想，都好像带着一股邪性的感觉。

叶尘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展颜一笑。

霎时间，沉闷的氛围尽去。

“没什么，就是让你更深切地体会一次，从深渊爬出来的感觉。”

“我可以负责人地告诉你，你的脸……我依旧能治好。虽然，要稍微麻烦一些。”

“另外，如果你以后不想再体会这种跌落深渊的绝望，就记住不要再给其他人伤害你的机会。”

“不是所有时候，你都能幸运地遇到能救你的人。唯有自己金刚不坏，方能享尽一世逍遥，懂了吗？”

林婉儿听得怔怔出神。

感觉这话既像是在对自己说。

也像是叶尘的自说自话。

不过她还是认真地点点头。

“婉儿现在还不太懂，但婉儿会牢记在心。”

叶尘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朝外面喊道：

“阿珂，先进来吧。”

“你也先把面纱戴好，想要清除体内的毒素，需要去买几味药才行。”

“现在趁着天色还早，收拾下行装，我们进城一趟吧！”

林婉儿平日是特别抗拒进城的，一是因为容颜已毁，害怕惹人嘲笑。

二是因为林家就在城内，如非必要，她不想和家人有任何撞见的可能。

但是现在叶尘这样说，林婉儿却当即同意了。

如果宋云见到这一幕，怕是要羡慕得当场拜叶尘为师。

他明明不管是硬是软的招式都试过了。

林婉儿却一点妥协的意思都没有。

但现在……

……

主仆二人，加上叶尘，一起走在进城的路上。

他们没有乘车，因为离拜月城并不太远。

当初两个女流之辈，也没那个能力一口气跑到多远的地方。

阿珂掌管着所有的灵晶，此刻正沉浸在富有的幸福中。

说话都显得豪迈了许多：

“嘻嘻！我们现在有这么多钱，需要的药材就多买几份！万一见效慢，我们就多用几次！”

叶尘听得俨然失笑，泼冷水道：

“那恐怕要让阿珂失望了。这些钱，可能连一味我需要的药材也买不到。”

主仆二人俱是一愣，异口同声道：

“啊？怎么这样？那怎么办？”

叶尘倒是显得不甚在意，随口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们放心，总有办法的。”

林婉儿觉得叶尘颇为有趣，揶揄道：

“叶公子明明口袋空空，可说话却大气得很。你莫不是……要抢他们吧？”

叶尘哈哈一笑：

“我看起来是那么野蛮的人吗？”

……

三人边走边聊，不像赶路，倒更像是游山玩水。

叶尘随口所说的故事，就是她们从没有听过的传说。

等走到城门入口时，两个姑娘还有些失望地表示没有听够。

顺利进城，此时正是一天中人流最密集的时候。

街道上满是行人，车水马龙。

“公子，咱们去哪家？这拜月城的药堂也有好多呢。”

阿珂到底是年纪小的姑娘，看到这么热闹的景象，本能地就很开心。

“当然是去最大的那家。估计也只有那家可能会有。”

叶尘沉吟一下说道。

这拜月城到底还是小了些。

他需要的药材虽说在他以前看来不算什么，但是在这种偏远之地，有没有就比较难说了。

“这样啊……那就去千草堂吧！那是拜月城最大的药堂。据说什么样的药材都可以买到，就是价格太贵了。阿珂和小姐还从没有去过呢。”

叶尘点了点头。

内心倒是颇为怀念这种，一切以灵晶说话的阶段。

好像天下所有的资源，就没有灵晶买不到的。

可直到修为渐深，每个人都会发觉，灵晶成了最无用的东西。

只有资源，宝物，传承，等等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财富。

才是那时所接触到的世界里的硬通货。

“那就去那儿。阿珂，前方带路。”

“知道啦，公子！”

阿珂蹦蹦跳跳地往前跑。

叶尘和林婉儿紧跟在后面。

林婉儿始终低着头，走了没几步之后，便用手抓住了叶尘的衣角。

叶尘挑眉道：

“你很害怕？因为你的脸吗？”

林婉儿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带着一丝哭腔说道：

“我感觉……他们都在看我，也都在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