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有力的大掌猛地擒住了她的手臂，往后一拉，陆敬南顺势也跟着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料，咬牙道：“夏依依，你别添乱。”

夏依依震了震，脸色霎时间惨白一片，泪光盈盈地盯着陆敬南的脸看。

“为什么？”她轻声问。

陆敬南蹙眉，干脆将人拉到了门外。

夏依依借力转身，一把将陆敬南抱住了，“我说了我是心甘情愿的！我可以代替姐姐照顾你，你身边现在已经没有人，我也不介意做谁的替代品，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你不是说过我和姐姐长得像吗？你看看这张脸，你看看。”

她抬头，将自己的脸送到了陆敬南的面前。

扇形的眼睛里水波荡漾，鼻尖小巧，嘴唇也十分红润，确实和夏晚晚十分相像。

陆敬南低头，晃神了一瞬，脑中突然出现了另一张脸——和面前这张脸是完全不同的气质，更大方，也更加冷傲。

“松手。”陆敬南冷着脸道。

夏依依心里震动，咬唇看着他，半晌只能在他凌厉的视线中松了手。

陆敬南的酒意已经醒了大半，开口道：“今天的事情我当做没有发生，以后不要这样。你不是她，流着一样的血也不是她，长着一样的脸也不是她——明白吗？”

他话音一落，眼神突然一眯。

流着一样的血……这话在他脑中滞留片刻，那根始终绷着的弦突然“叮”地一声，断了。

不等夏依依回答，陆敬南突然抬了腿，猛地朝着门口奔去。

“少爷怎么了？”

“钥匙。”陆敬南道。

佣人立刻将钥匙送了上来。

他转身上车，一脚油门。

“敬南！”夏依依追了出来，只来得及叫上一句，车尾就已经消失在转角。

医院。

陆敬南迅速下了车，秘书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一见他便立刻上前，弯了弯腰。

“陆总，已经让人将DNA送检。”秘书道。

“亲眼看着他们取样的吗？”陆敬南问。

“是的，冷董事长那边也是，两边的样本一起送过去了，院长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相信会以最快的时间出结果。”

陆敬南点头。

他刚才一时昏了头，居然没想到到将DNA送检，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冷昕昕的，一测便知。

“那现在……”秘书侧头。

“等。”陆敬南只说了一个字，转身落座，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秘书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重，站在一侧收紧了自己的呼吸，眼神不停地望向走廊的尽头。

脚步声骤然响起，灯光应声而开，随后两人的视线中出现了白大褂的影子，朝着这边匆匆晃动而来。

“来了。”秘书立刻直起身子，松了口气。

“陆总！”院长小跑着过来，有些气喘地将报告递上前去，“对不起对不起，让您久等……”

陆敬南的脊背也是僵直的，眼神盯着院长的脸，没有伸手接报告。

院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带着笑意开口道：“已经查过了，DNA配比不成功，死者的身份不是您的太太，请您放心。”

陆敬南立刻转头，抬腿便走，留下身后几人一头雾水地站着。

“陆总这是生气了？”院长试探着问秘书。

“放心。”秘书也忍不住笑了，伸手拍了拍院长的肩头，“等着吧，有你的好处。”随后也小跑着跟上了陆敬南的步伐。

陆敬南走出几步，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陆敬南猛地驻足伸手接起。

“你说她在哪儿？”他开口，压抑的声线中已然出现了一丝颤动，仍旧低沉，但一扫之前疲惫。

“就在医院的住院部！我们顺着监控查到的，少奶奶和另一个患者互换了身份，这几天一直躲在这家医院！”

“房号！”陆敬南咬牙吼了一句，转身换了个方向，脚步朝着住院部迈去。

“我在监控里看见少奶奶往顶楼的方向跑了！她在医院里有内线，估计已经知道您在医院里查DNA了……”

陆敬南加快了脚步，神色更加阴沉。

“陆总！”秘书追上前来。

“立刻报警，在住院部楼下铺好救生垫。”陆敬南扔下一句，进了电梯。

“救生垫？”秘书诧异地转头，还没等问清楚，陆敬南的身影便在合上的电梯中彻底消失。

电梯的数字开始上升。

“少奶奶已经到顶楼了！”电话里的人再次道。

“哪个方向？”陆敬南出了电梯，推门进了顶楼的天台，穿过一些钢筋支架之后，视野突然变得宽阔起来。

“左边！往左边再走十几米！”

“往右！”

“往栏杆的方向去了！”

听见最后一句，陆敬南额头的青筋猛地跳动起来，转头朝着栏杆处看去。

微风轻拂，他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个黑点，在栏杆边移动，每一根发丝都在随风飘舞，熟悉的味道瞬间跟随风的方向一起钻进他的鼻息。

“冷昕昕！”陆敬南瞳孔一缩，放下了手机。

冷昕昕的身子顿了顿，手指瞬间发凉，咬唇回了头。

黑发缠着她的脸颊，只露出白净的脸和栗色的瞳孔，在月光下十分清澈透明，仿佛可以一眼望见底，没有情绪。

“别过来。”她淡淡开口，三个字就成功将陆敬南的脚步给制住了。

陆敬南咬牙，“我警告你，游戏就到这里为止，跟我回家。”

“警告……”冷昕昕开口，轻声念着这三个字，随后笑了一声，嗓音一如既往的灵动，在风中飘散开来，“你拿什么警告我？我家的老宅，还是我爸的命？”

陆敬南嘴唇蠕动片刻，冷峻的脸上一片苍白，看不出表情。

他的眼神落在冷昕昕的脸上，心里一沉再沉——冷昕昕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决定的事情就不可能再拉回来。

至少过去的三年相处里面，没有一次例外。

“夏晚晚已经死了。”陆敬南深深吸气，语气低沉，“你是我唯一的妻子，这辈子都是。”

“是啊，我和一个死人较什么劲？”冷昕昕讥讽地勾了勾唇，钝痛感再次袭上胸口。

她以为经过这几天，自己已经平复了情绪，没想到在面对陆敬南的时候，所有的感情还是这么轻易被勾起。

“陆敬南。”冷昕昕收起笑容，定神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给了我这个妻子的名分，我就该对你千恩万谢？我不该奢求，不该追究，不该去深想自己这十年究竟在做什么，也不敢去在意这场婚姻是否始于欺骗？”

只要他给，她就得收着？

这是什么道理？

“我不明白你还想要什么。”陆敬南道，墨色深瞳像一片噬人的黑洞，有摄人心魄的旋涡，也有万劫不复的深渊。

冷昕昕再次笑了，殷红的唇瓣染了血一般，连带着笑容也刺眼了许多。

陆敬南抿了唇。

“我们回家好不好？”他放软了语气。

“你爱我吗？”

空气凝滞片刻。

“陆敬南，你爱我吗？”她伸手拨开乱发，重复了一句。

陆敬南动了动嘴唇，那个回答明明就在唇边，但一愣神之后便迟迟冲不出口。

“你走吧，放过我，也别折磨你自己。”冷昕昕缓缓道：“现在离开，或者我跳下去，你选一个。”

陆敬南摇头，在听见“跳下去”那三个字的时候，眼底的风暴猛然蹿了起来，“冷昕昕，你不会跳。”

这话带着威胁。

他说着抬腿，接近了一步。

他不相信冷昕昕可以放弃一切，也不相信自己就站在她面前，她还舍得这么离开。

“是么？不会跳？你了解我多少？”冷昕昕从容地后退一步，冷冽的眼神斜了过来，“陆敬南，如果你真的了解，就应该明白我决定离开你的时候，就算是死，我也会试。”

“跟我回去！”

“不可能。”

“冷昕昕！”

陆敬南胸腔里的情绪剧烈沸腾，全身的力量在一瞬间紧绷，肌肉线条骤然出现在衣服覆盖的每一处，双手往前扑去，几乎要触到冷昕昕的袖口。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冷昕昕闭眼往后，纵身一跃，决绝地甩开所有桎梏，从楼顶倾身而下。

风声突然大了，凛冽地扑面而来。

“昕昕！”陆敬南青筋暴起，瞳孔扩张，十指在空中颤动，却只摸到了一片轻薄的衣袖。

白色的身影在空中迅速下落，一切都快得来不及反应。

“砰！”

尘埃飞扬。